日间在会办厅处理如常事务,总听得今日司法院院长在何处办理何案,明日警察署总督在何地执办何事,后日实业部部长又召集了如何会议.......日日在这会办厅,不想听政事都难。
夜晚的花都金碧辉煌,流光溢彩,不负销金窟的盛名,夜间入花都最繁华黎上圣舞厅,脱去布衣黑裙,长发披散,穿一身素色紧身旗袍,坐在吧台看这红尘滚滚,江湖深深。
世间事,但凡有心,莫不能成。
所有的意外邂逅编织成一场精心布划的棋局,在哪里落子,在哪里收官,静等花月相逢。
花都总商商会会长钱穆云精明强干,鎏金包厢内,他意气风发。他的手搭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敲打,一下一下,“衍双小姐,今日邀你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虽认识你不过三五日,但衍双小姐一看就是聪明绝顶胆色过人的人,这事还得有劳衍双小姐。事成之后.......”
我不动声色起身,拿过大肚酒杯,替他斟上满满一杯酒,白色伏特加泛出冷淡清寒的光,“别说有劳,也别说事成之后,先喝完这杯酒,再说如何?”
他迟疑片刻,一声“好”字刚刚出口,便端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钱会长也是豪气干云的人,我喜欢。明人不说暗话,这次不算帮忙,而是合作,我负责牵线搭桥,余下的就看钱会长的本事了。”
他哈哈一笑,“痛快!没想到衍双小姐不仅聪慧过人,为人也极爽快。好,好。”
伏特加色温而性烈,饶是花都会长,四五杯下肚,再意义风发,此刻也成软绵绵布娃娃。
我对着镜子,沾染了些许胭脂,黛眉浓眼是我又不是我。我扶着钱穆云,架起他两边的胳膊,将手安放在我的腰上,头伏在他的肩头,抬手扫过,桌上的酒杯盘盏应声而碎!
门外果然冲进来三五人,看着我们的模样,不过呆愣稍刻,便迅速将我们分开。
我嘻嘻一笑恍若朦胧醉话,“不,钱会长,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得办到。”
我扑上前去拉他的手,被人一手格挡开。
我呵呵笑。
他被众人架去。
鎏金包厢内,空空荡荡。
我只身走出,起身时竟有些头晕目眩,用一杯酒下肚换得钱穆云喝下五杯,我也算是使出了平生之力。
经商从政之人,老奸巨猾,聪明绝顶应该用在他们身上才对。我只是借用了姜先生实业部副部长的佛面,去求得一个商会秘书长的机会。至于结果,还不得而知。
走出花都新雅酒楼,街外竟然也空空阔阔,月浅灯深。
今晚,夜色朦胧,格外漂亮,只是寒凉沁身,不想,转眼又是寒冬时节,回来花都竟然七八月有余。
一个人力车缓缓停在我面前,我坐上去。余光之处,一男人从淡淡灯影里走出。
待停至曹府门前,我静等了片刻,不出意料,那人再次从阴影里走出。黑色小包里触到的冰凉锋刃已被我的手暖的温热。
男人黑色大衣,围巾已裹去了半边脸。
我手握短刃,不动声色。不怪我兵刃携身,实在是动荡乱世,夜黑风高,自保也是一种本能。
男人疾步跨了两步,待在三尺之外,方才开口。
“周衍双,不知你还记得我么?当日在顺德饭店见过你的人,是小妹蒋晓凤,我是蒋秉南。”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之时,方觉头疼脑胀,一时冷笑,“说吧,我欠了你蒋家兄妹什么,值得你俩如此大费周折。”
他卸去围巾,露出整张脸,没看出来兄妹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不,出现的方式倒是一样的神出鬼没。
“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伏在冰凉咖啡台上,微微抬头去看对面男人不苟一笑的脸,“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抬眼梭巡,竟不知花都何时也有了这样洋派的咖啡屋,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对他说道,“帮我来杯白兰地吧。”
“你不宜再喝了。”
我微微一笑,“真没意思,你找我来,不是为喝酒吗?孤男寡女,不喝酒做什么.......既没意思,我走了!”
一言既出,也觉实在不近人情,坦白的可怕。
他微微一顿,“你离开鼎泰,来了花都,我一直都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在会办厅,你最近频繁接触的都是政商人事,衍双,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我喝尽杯中酒,凛冽清苦,又涩又香,难怪大多人爱酒,男人爱酒,失意人爱酒,伤情人爱酒。
我呵呵笑,“筹谋?你太抬举我了,我上有老人,下有小儿,生活所迫,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我还能筹谋什么?”
他出奇静默。
“实话我也说了吧,对于男欢女爱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兴趣,你想找女人,麻烦另寻高明。若是。。。”
我呵呵一笑,“若是愿意携手征战这花都生意场,名利场,倒可以并肩作战。只是.......”
我缓缓出口,“只是你图什么呢?”
“我并不图什么,如果能帮你,我愿助一臂之力。蒋氏名下蒋氏劳通下属有多个公司,不管在花都还是鼎泰实力和名望俱都有的。”
我细细眯了眼去看,灯若碎钻光芒刺眼,许是我真的醉了,男人轮廓利落,眼神干净坦荡。
我又笑了,“真不图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真心帮我,可以。待.......”
我起身,头晕目眩之际,触到男人坚硬臂膀。
是他吗?
那样宽阔坚硬胸怀,清冷薄峭,再没了昔日温暖。
酒入喉肠,灯光烁眼,如毒药一般的液体侵蚀残存的意志和身躯,将身体所有能量积聚牵引爆发,我嘶喊出声“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但喉咙又干又哑。
☆、意外
再见钱穆云和蒋秉南竟在同一天。
当日钱穆云出的酒店,被小道消息所报,一时钱会长中年陷入桃色三角绯闻的消息在小圈子内传开。钱穆云恼羞成怒,但据说,好在新闻报端上的女子,照片面目模糊。
而蒋秉南既许我,可助我一臂之力,那么凭蒋氏劳通或许能在说服钱会长,让我成为秘书长的职位上加大筹码。
三人各怀心事,钱穆云抚了抚打理的一丝不乱的油头,对我抱歉的笑道,“衍双小姐,这世道偏是如此,能把黑了说白,白了说黑。还好,咱们清清白白,自不用理会这些。”
“你是不用理会,受苦受难的可都是女人!”我不无讥讽。
蒋秉南说道,“钱会长,我们认识不是一日,商会自成立以来历届两会会长,对蒋氏劳通都多多照顾,所以才有蒋氏今天,不过,蒋氏劳通对花都商会乃至花都的贡献自不用说,以后,还希望能继续友好合作,彼此扶携!”
没想到蒋秉南一身笔挺西装,谈起生意来,冷肃清癯,十分压迫,再不是第一日所见温文尔雅,不卑不亢。
钱穆云虽有百般推辞理由,但如今看已是骑虎难下,一面是绯闻女主角,稍有不慎,绯闻女主角便要现身讨说法,于他百口莫辩。一面是旧日盟友,若不合作,昔日友情与利益该何去何从。
钱会长微笑,做最后挣扎,“商会秘书长,不是我一人投票便可以。既如此,我们仔细盘算盘算吧。”
我同蒋秉南一道乘车回曹府,下车分别时,我真心同他道谢,“谢谢你上次送我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他站在车外,“你不用跟我道谢,要说谢应该我谢你才对。”
我想起蒋晓风的话,茫然寻不到记忆中有蒋秉南这个人,再说除了鼎泰许家杰,我还记得谁呢?
一时怆然而笑,“这一生,不管是谁欠了谁,总归都要还的。罢了罢了。”
回到曹府,看到微明在逗小阿诺。
门微微开了一条缝,午后的阳光穿过门缝斜斜地流淌了进去,小儿柔软的毛发对着碎金的光芒,也仿佛染上了金色,柔嫩的脸蛋上绽开了笑,像一朵小小的雏菊花,明艳柔黄,微明握着他一双柔嫩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呼呼吹气,惹的他咯咯直笑。
我一时看的痴了。
直到门吱一声打开,是微明拉开门惊喜叫喊,“姐姐,你回来了,你看你看阿诺,他会吐泡泡了。”
我转眼去看阿诺,他张开手,咿咿呀呀,嘴巴和脸蛋上全是淋漓口水,我拿了手帕去擦,“看把微明乐的,今天阿诺跟微明玩的可开心?你可好了,整日有小阿姨陪着,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