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君(7)

作者:薇风凛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臣等自知无能,不能再辅佐陛下,求陛下恩典,放我等归乡养老吧!”

商英指着他:“刘大人,您贵庚几何?朕记得你夫人年前才生的孩子,你告的什么老、还的哪门子乡?!”

“陛下,臣今年六十有九,比刘大人年长两旬,身体不佳,请陛下允臣致仕!”

商英气得来回踱步:“好啊好啊,都在这等着我呢!你们这是在骂朕昏庸无能,不堪大用,所以都不屑于辅佐朕吗?”

“陛下,但凡明君,绝不该以个人享乐为上啊!”

“我?我享乐什么了?我早起晚睡,朝政更是一日不敢废!同你们言事从来兼听诸言不敢偏颇!你们去看看朕的寝宫,睡的还是你们前朝旧帝的寝宫,连修缮都不曾!难道我这算是在享乐吗?”

“声色犬马,不是只有吃山珍海味住豪华宫室才叫享乐,陛下您···您难道想要做那荒淫无道之主吗?”

话到此处,商英听得明明白白,他们这番是所为何来!

正沉默间,一直端座一角的文太师突然站起来,也颤着脚步挪过来跪下,头触地,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请陛下,赐死旧帝吧!”

☆、第12章·庭桂

启新元年四月,已经一连十几天,诸臣告假拒不上朝!

商英辗转在这些臣子家中,却碰了一个又一个软钉子,让他连发怒都不能。

他每每出了臣子家门,顿足回望,都是眉头深锁,难以舒展。

回到宫中,踟蹰着又到了伽桂宫,伽桂宫的老太监严根更是嚣张,从他身边穿梭来过从来不跪不拜,视若无睹。

商英也懒得理他,不过就是一个太监罢了。

他进得殿中,将旧帝亲昵地拉在身前,咬着抱着,在床上、榻上、书桌上、抑或那高大的烛台旁。每每挥汗如雨。

那日旧帝趴俯在书案上,商英在其后不住律动,到止歇处,他抬头望着窗外面那棵桂树,天气渐暖,窗子每日都已支开,几个内侍正在不远处扫洒、侍弄花草。

商英说:“去年冬天天太寒了,这棵桂树怕是活不长久了。”

窦庭桂喘息着轻笑道:“该是早死了。”

☆、第13章·戏终

启新元年五月,经过了一个半月的僵持,寻帝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日正是黄昏,他制止了内侍,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进了屋,旧帝窦庭桂正站在一幅字画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头未回,只是轻声问道:“寻帝的这场大戏,可是到了结尾处?”

寻帝心头一紧,轻轻地道:“嗯”。

窦庭桂突然就笑了,笑得肩膀耸动、不可自抑。

寻帝几步跨到他身后,两臂紧紧地圈拢住他,紧紧地,紧紧地。

隔了许久,窦庭桂收了笑声,问他:“可有酒?”

寻帝招手,让窗下立着的自己的贴身内侍端上来。

他问:“下一世,你可还愿生在帝王家?”

可还愿受,像今生这般的颠沛之苦?

窦庭桂笑得云淡风轻,“生生世世,又有何悔。”

停顿须臾,他又说道:“愿寻帝千秋万世,功业永著!”

说罢抬手,三根手指捻起酒盏便欲入口。

寻帝一把拉住他,“等等。”

窦庭桂望过来。

“待我转过身去,再喝罢。”

寻帝转身负手,面前是旧帝方才一直端详着的那幅字画,他终是不愿···亲眼看着那人喝下那盏酒。

这些时日,旧帝窦庭桂已然不是破城当日那副形销骨立的容貌,现下的他,容貌俊好、姿容风度皎皎而翩翩,只是不负传闻中那般盛名罢了。

传闻中的旧太子殿下,是难得的好相貌,龙章凤姿,惊为天人。惹得京城里多少女子私下春心荡漾,就连那些男儿郎,竟也有的怀了某些不寻常的肖想。

寻帝面前的这幅字画,字迹平常、画技也平常,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幅东西,那人从前又能看出什么微妙来,竟当宝贝似的挂在这伽桂宫里。

往来伽桂宫很多次,他从来都没有仔细地看过这幅画。

画上画的不过是些寻常繁华,看轮廓约莫就是这平羌城的某处街市,因为有一孔拱桥看着很是面熟。

寻帝想了片刻,恍然记起了这是在哪里。这孔拱桥往前,那间临街的三层楼阁,正是盛名在外的“燕雀阁”啊!

燕雀阁。想当初……

因为想起了一些旧事,他忽然生了兴趣细细地打量了几眼,才恍然发觉,这整幅画中,就只有这一处是见了画工的,可见作画人是个有幽微心思之人,旁处的平庸大概也只是为了遮掩这处的出彩罢了。

想到此处,寻帝莫名有些心惊,再去看画侧旁那几行字:尚想这世间,种种荒唐,回头望处,天色未明,长夜未央。

尚想这世间,种种荒唐,回头望处,天色未明,长夜未央。

尚央……

尚央!

寻帝突然一拳捶在字画上,疾风一般转身,想要伸手去拉!

可却什么都没拉住。他的手中…是空空的,空得甚至可以装下一整个江山,却偏再拉不住一个人,一只手。

是呀,哪里还有回头路呢?纵有回头路,也已被他自己亲手断了个干净。

旧帝窦庭桂,身子坐倒在地砖之上,头部枕着一旁小榻的底座,仿如安睡。

脸上挂着一抹淡笑,没有嘲讽、没有苦痛,那只是一抹再寻常不过的、解脱的笑。

从此这世间万千的不堪和荒唐,都再与他无关了。

随后,严根进入房中,跪下,重重叩了个头,说道:“吾皇安睡吧!奴才这就跟上来!”

一把手掌长短的尖刀没胸而入,面前这人,依旧是大凌的陛下;他,也依旧是大凌的奴才。

从来,不曾变过。

伽桂宫里,那庭中桂树已无一丝生气,干枯着伸出枝桠,一只红顶的小雀短暂落了一下脚,就张开翅膀飞走了,飞过城阙楼阁,富贵堂皇,一路到了宫城之外。

平羌城新柳初绿,一片生机勃勃。街道巷陌错落井然,行人往来不徐不疾,正是一番现世安稳之景。

一女子立于桥头掩面而泣,手里是丈夫用一整担豆腐为她换来的胭脂水粉。

她身后一长者为人指路,路的尽头是一座三层楼阁。楼阁里琴音铮铮,几位客人席锦垫而坐,正谈论着的是一代亡国之君的故事。

“听风公子,这里来坐,叫了你几声都不应,愣什么神?”

弹琴的公子将手指按在琴弦上停住,然后起身走到一位客人身前坐下。

那客人笑言:“听闻最近“豆蔻”改良,愈加让人心神安宁,你身上可有现成的?”

听风自怀中取出一方红漆木盒,从里面捻出一片递过去,亲喂贵客服下。

那人口中含化咽下,笑着跟听风咬耳朵:“听闻豆蔻之高明处不在催字,而在于动之一字,催情之情是假,动情之情却是真。情真方有欲,情假是为戏。情起而不露痕迹者,方是豆蔻之妙。我如今见着你是一日比一日欢喜,浓也欢喜,素也欢喜,弹琴时欢喜,欢好时更是欢喜,你不妨帮我解惑,这究竟算情之妙,还是豆蔻之妙呢?”

听风含笑垂目,一手抚衣袖一手为他取茶,轻轻地,像是在回答他,却又更像是在自语:“是呀,我亦困惑,究竟是情之妙,还是因这豆蔻之妙呢?”

。。。。。。

很久很久,寻帝走出了伽桂宫,脚下每一步,仿佛都有千钧重,他的眉间像封住了一场暴风雪,长河冰冻,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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