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咨是最合适的人选,孙山又一次登门拜访,却被李府的管事拦在了门外。
“孙郎君,老爷交待下来了,不让您进去。说是太后对最近的事情颇为不满,包括老爷和薛大府在内,已有数人得了警告。所以老爷和您私下接触还是越少越好。”
这……看来太后是真的动了怒火,不希望看到一个惊喜不断的京城和朝堂。
而李咨受了警告之后,选择闭门不见,孙山也完全可以理解。
而在他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那李管事叫住了他。
“郎君若有要事相告,可以写成书信。若无要事,不妨留下离京的时间。老爷说了,他想送一送你。只是一次送行的话,上头也不好怪罪的。”
孙山点点头,留下了一个日子。虽然劳长辈相送有些失礼,但这是与李咨见面的唯一方法,他也没得选择。
到了离京的这一天,细雨蒙蒙,愁云漫天,不知算不算是应景。
孙山驾着马车出了朱雀门,李咨已经等候在路边的茶棚了。
按早就说好的,陈庭柳和蝶儿等在马车上,孙山独自进了茶棚,与李咨一叙。
因为雍丘县离得近,出城东南向,慢慢走也就两天路程而已。而且不过数月之后就能再见,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离愁别绪。
孙山请求李咨关照姐姐,虽然职位根本不对口,但是大宋计相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贴射法,终于还是说回了王钦若这件事情。
“其实我也没想到薛奎会有那么大的动作。我拿着夏竦的画像去找他,他竟然火冒三丈。我这才知道,原来薛奎当年做江淮发运使的时候,曾是夏竦的顶头上司。为了开通州河,方便漕运,江淮各地十几个知州都要听江淮发运使的调派。那时夏竦是黄州知州,发运司派下的事务,他总能完成的很好。可是薛奎私下探访才知道,夏竦在公事中用了很多威逼利诱的手段。要么是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律法边缘,要么是干净利落地犯事,不留半点证据……总之绝非正人所为。自此之后,薛奎对夏竦的印象大坏,认为他是大奸似忠,日后必定祸国殃民。”
“所以薛大府……是直接断定夏竦有罪,就在京中大肆搜捕?这好像也不合律法吧?”
“事情当然不能这么做了,薛奎找了个多年未破的悬案,让证人供出了一个新的嫌犯,嗯,就是夏竦的模样。搜捕两天,把事情闹大之后,再让那人翻供,然后上表请罪,自云查案不慎,扰乱京师,请太后和天子降罪。呵呵,那可真是一气呵成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你进宫献画一样,找个由头把事情捅破天嘛。太后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罚了薛奎一年的俸禄而已。”
“想不到薛大府也有如此……机敏的一面。”
孙山差点把阴险二字脱口而出,幸好改口够快。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入宫献画的行为也是半斤八两,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李咨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感慨而已。
“薛奎说了,这是以夏竦之道还治其身。若太后真问起来,他就打算这么说。看他的意思,是要跟夏竦斗到底啦……估计夏竦进京之后,又要有好戏看啦。”
“什么?夏竦要进京了?”
“是啊,王钦若离京前的陛辞,举荐了夏竦。具体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据说,太后已经意动,不久之后就会调夏竦入京。”
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孙山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李大人,夏竦和王钦若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为了夏竦,王钦若主动辞相不说,还顶着非议继续举荐他?”
而李咨则摇摇头,说道:
“莫说你我了,整个朝堂上都在猜测呢。可是谁猜得透呢?若夏竦真如薛奎所说的那般,那么此人之邪智,当胜过王钦若十倍!今日你我合力赶走一个王钦若,而若是日后夏竦做起恶来,又不知道该由谁来出手阻止呢?”
李咨的慨叹,孙山没有接话。
不过他的头却微微偏转,看向了自家的马车。
孙山隐隐觉得,能降伏夏竦的人,非她莫属了。
奸臣交易
辞别了李咨,沿着大路往东南方向走,半天时间,只走了数十里,在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驿站落脚。
因毗邻京师,这座官驿的规模很大,往来都是大小官员,设施也非常齐备,奢华舒适之处堪比汴梁城里的大客栈。
不过大多数的优待便利,孙山这个新科进士还享受不到。级别不够,资历太浅,因此之故,他只分到了角落处的一个小房间。
虽然狭窄了一些,但贵在清净。陈庭柳主仆睡在床上,孙山打个地铺,和衣而睡凑合上一宿,也没有太多不便之处。
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大厅里用着朝食,忽然一人来到桌旁,对着孙陈二人施礼道:
“孙官人,柳娘子,在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孙山定睛一看,竟然是王钦若的儿子,王从益。
孙山耳语着向陈庭柳道出了此人的身份,让两人得以共享这份惊讶。
要知道,早在孙山一行启程离京之前,王钦若就已经先行一步了。
本以为搬出那硕大的宅院,怎么也要多耽搁些时日。没想到王钦若干净利落,只带了一车人一车物,遣散了多余的家仆,也没见什么金银细软,就那么轻装简行地离开了汴梁城。
京城百姓本还惦记着见识王家的家财万贯,结果反而看了一出清官搬家,都嚷嚷着无趣。不过谁也不会相信,王钦若真的只有这么点家产。
孙山还以为,王钦若演完这么一出,已经带着老婆孩子继续赶路南下江宁了。哪曾料到,在这离京城最近的驿站里面,自己居然被王从益堵了个正着。
“额……王……衙内?”
孙山起身拱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甚至面对忽然出现的王从益。
既然他父亲曾是高官宰相,称一句衙内似乎没什么不对。
不过王从益却笑着摇摇头:
“衙内二字可不敢当,我斗胆叫一声怀仁,你我表字相称,叫我一声德谦,如何?”
原来王从益的表字是德谦啊……倒是恰如其分。
他看上去忠厚老实,虽然算不上俊美,但也比王钦若那张丑脸要好上许多,大概是随了母亲的相貌。
“德谦兄!”孙山重新见礼,而后问道,“不知德谦兄等待小弟一行所为何事?”
王从益又凑近了一些,十分郑重地说道:
“是这样,家父知道柳娘子有一手惊人画技,于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柳娘子画上一张素描人像。现在家父正在上房中等候,待二位用过朝食之后,还请务必来天字一号房一趟。家父求画心诚,也已准备好了谢礼,还请二位切莫推脱。”
王从益甚至没有给陈庭柳留下选择的余地,不过语气倒是十分诚恳,礼数也很足,话说完还不忘再施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小蝶儿轻轻哼了一声,忿忿不平地骂起来: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王衙内,乍一看知书达理,做起事来却如此强横。硬要姐姐去给他老子画像,连个回绝的余地都不给留。果然是奸相的儿子呢!”
陈庭柳则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解释道:
“这你就误会了,我估计求画是假,有事相谈才是真。他还特地提到什么谢礼,多半是还有东西要交给我。所谓求画,不过是怕隔墙有耳,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孙山也认同这个说法,不过他却觉得谈话之外,王钦若也是真心想要一幅素描画像呢!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三人昨晚就来了驿站,而王从益要等到今天早上才出面邀请。这是因为请陈庭柳到房中会面,要最大限度地避嫌啊!否则的话,夜晚会谈,哪怕有作画的幌子,哪怕有孙山跟在一旁,传将出去,也绝对会引起风言风语的。
在这种事情上,最敏感的还是非蝶儿莫属。别说晚上了,白天她都不答应!
只见她皱着小巧的眉头,凑近陈庭柳劝道:
“姐姐,跟那个奸相有什么好谈的?这驿站里那么多双眼睛可都都看着呢……要不咱们不去理他,赶紧启程赶路吧!”
陈庭柳亲昵地捏了捏蝶儿的脸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