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63)

作者:深巷有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在保护他,也在保护萧启。

独身一人穿过黑黢黢的街巷,薛行简始终低着头,轻车熟路地拐过一个个巷口,抄过一条羊肠小道,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早就等待在那里的赵四替他推开了一扇角门。

没有多余的言语,行简快速走入,“祖母睡了?”

“是,小的说您被周大人绊住了。”

他点点头,又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嗯,你去打水吧,明儿照常来叫我。”

“是。”赵四躬身退下,知道他这是累得狠了,往常一贯不需人叫便鸡鸣而起的,到今日破天荒头一次嘱他喊他。

他有点想说不如歇一天,这样连轴转身子怎么能受得了,但话到嘴边,一想起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便不自觉地又都咽了下去。

打发了赵四,行简推开久违的房门,打算现在椅子上坐一会儿。

拇指与食指撑住额头,酸痛的脊背缓缓靠在椅背,意识开始一点点放空,行简闭上眼睛,渐渐地,连呼吸也开始延长。

以至于他连赵四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赵四猫着腰端着水盆近前,一见他的模样,心中顿时了然。

“大人?大人?”

这看来是累惨了,人又消瘦了那么多,这么下去,怎么吃得消啊。

这脸洗不洗的,总归明天起来也还是这张脸……

这么想着,他轻轻将水盆搁下,便轻手轻脚地去扶歪在椅上的行简。

而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赵四心里一激灵,还没待回头,便听见身后的门猛地被人挥开,一道响亮的女声喊道:“薛行简,你躲我都躲到周家去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四皱眉,本能的厌恶让他先在心里骂了茗生一句成事不足,而还未等他开口敷衍这位少奶奶,搭在他肩上的薛行简已经睁开了眼。

他从他肩上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奶奶多虑了,我不过到京一日,还谈不上躲谁。”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回椅上,“倒是奶奶,我听说你前儿刚染了风寒,这会儿正该多加休息的时候,怎么大半夜的,倒似要来捉赃似的。”

郑敏月被他说得脸色一红,本还想继续责问,却被他那句风寒休息更挥了去,声音不由瞬间便柔了三分:“你竟然一直都有在关心我?”

他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府里的每个人,我都关心。倒是奶奶,深夜来访,也是来‘关心’我的吗?”

闻言,郑敏月有些不情愿地向前走了两步,撇了撇嘴道:“你这一年两头也没几天待在京城,天天在那乡下地方泡着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来了劲,仿佛这些年的不满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似的:“本来就是从乡下来,见识短又没什么人脉,偏偏还要跑到那劳什子的鄂州去,白瞎了爹爹的一番苦心。你知道这次把你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回来费了爹爹多大的心血吗,你——”

薛行简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剩下的,不如改日我陪你回郑府走一趟,到时候你再好生演到演到。”

“你!呵——”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要不是爹爹非得嘱我——我才懒得来管你,到时候要是你被问了罪,可别连累着我!”

他眉头皱得更紧,耳边嗡嗡一片,好似不知从哪儿聚来一片飞蝇一般,他压着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道:“郑尚书想要我做什么?”

“我爹说了,和亲的事儿,让你撩开手别瞎管。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他蓦地睁开眼,眼底顿时精光一片,声音却不自觉地沉下来:“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板上钉钉?”

说到这里,对面的郑敏月对他翻了个白眼,“板上钉钉,四个字,哪里不明白?当然是这次和亲——她和定了!”

斡旋

如豆的灯光罩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阴翳。

薛行简整个人笼着一层紧绷地情绪,彷如蓄势待发的弓弦,已经拉到最满,却迟迟不发。

他往后靠了靠,半张脸顿时陷入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似乎是笑了笑,更让人捉摸不定,“岳丈大人,是有何高见?”

郑敏月回以一笑,有些趾高气昂地朝他走了两步,“谁让她野心这么大,牝鸡司晨也就罢了,还妄图倾覆世家,大举提拔寒门——”

她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脸,“她这样赶尽杀绝,便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冷冷勾起唇角,“连这一句也是尚书大人要你告诉我的?”

“是我要告诉你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向后退了一步,“省得你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我可不想被你牵连!”

薛行简声色不动,他的眼睛从暗影中抬起来,“你是觉得我与殿下,有私情。”

“呵,”她抱胸冷笑一声,“还私情,你也不过就是被她摆弄的一个玩物罢了,怪也只怪你是从小地方来的,不知道她一贯的手段——十四年前她可就是用那副身子,笼络了半个朝廷,听说连她的亲叔叔燕王都是败倒——”

“放肆!”他霍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

紧挨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瞬间在空寂的屋内炸开。

郑敏月似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怒火便涨上来。她蓦地回头,正要脱口回击,却正对上他如罩寒霜的脸,那双眼睛顿时令人如坠寒窟——

“你——”

“妄议天家,几个脑袋怕都不够你砍。你以为你诋毁的只是长公主吗?”他步步逼近她,“你诋毁的是整个皇室!你自己一个人掉脑袋不算,只怕还要连累我与你父亲。我不过是个小地方来,没什么宗亲势力,你郑家可不一样……”

郑敏月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脸色也刷地白下来,直到最后,已几乎被他逼到门边。

唇边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薛行简突然有几分落拓地向后退开,眼睛更是直接撇开她看向另一边,“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与长公主共享一个男人呢吗?”

“你!”

他蓦地回过头,眸光如刀:“就算你有,我也没那么自甘下贱!”

言罢,他一甩袍袖直接向内走去:“赵四,送少奶奶回去。”

“是。”

屋门开启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室内的空气终于再一次回归宁静。

薛行简一步步走回卧室,缓缓在榻前坐下。

纵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意识却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他靠着床柱阖上眼,愤怒仍未完全散去,新的愤恨却从心底升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处处如履薄冰,连维护她的话,也要字字斟酌,生怕有人将他们的名字牵扯在一起……

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缓缓睁开眼,郑冲所侍,不过是帝师的身份与妻家郭家在朝中的门生与清望,既然这样,便不要怪他釜底抽薪了。

蓦地,远处的灯花突然爆开。昏黄的灯影映在他眼底,正成一片青灰的暗影。

牝鸡司晨……

他轻轻讪笑,有时他常常在想,若是真能允许牝鸡司晨,或许这世道早就安稳下来,哪有这许多波折……

翌日,天光再次升起来。朝堂上一片诡异的肃穆,丹墀之上的凤椅依旧空空,年少的皇帝正坐在龙椅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朝下的众臣。

然而,彷如一潭了无生机的死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也没有一个人开口。

鬼蜮一样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大殿。

所有人心里都在不停叫嚣,而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毕竟,谁也不愿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刽子手。

而且他们都清楚,第一个开口的人,功绩不一定有,秋后算账怕倒是一定会有……

自古天家薄情,待遣嫁了长公主,握紧了权力,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高位上,说不得又要贪恋起“旧情”来,到时候那当初的“从龙”第一人,便要成了弥补皇帝心里那点愧疚的牺牲。

“他们是害怕——启儿找他们秋后算账。”

层层叠叠姹紫嫣红的掩映中,明玉悠闲地晃着腿,混不在意似的仰靠在高凳的靠背上。

“那朝中就没有一个敢战的血性男儿吗?”

“自然有,护国公曹爽,兵部尚书于利,他们都想战——但是,纪家军是我朝的精锐之师,廷和更是我朝最出色的将军,连他们都败了。他们这些人,就算有心想打,也要掂量三分,不敢轻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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