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卫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虽偶尔有些摩擦,可都是最亲最近的,遇到大事的时候自然团结一心。
卫国公听了阿谣说这些话之后,第一个反对:
“不行。你一个闺秀,哪里能这般抛头露面,实在荒唐!”
事实上大燕民风颇为开化,女子也并非一定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卫国公真的不喜阿谣抛头露面,就不会允许她去外面做什么生意了。
如此一说,只不过是一个拒绝的托词。
因为知道桓王一党定是有意为之,阿谣此去,必然凶险万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哪里由得了她冒这样大的险。
其他几位也是一样的态度,各个都附和卫国公的话,就连一直不想让姜谈去的赵氏,都忍不住说:
“你去还不如你二哥去。”
不过阿谣聪慧,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就想到了说辞。
其实这说辞也正是她真正的想法:
“父亲是担心我有危险才如此说的吧?”
阿谣笑了一下,在面前几位开口反驳之前,说道:
“其实,大家都猜得到桓王想做什么,他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要从我这里下手,想必是有了决断,一定要做成。这次我避过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总不可能此次都避过去。”
“谬论!”
卫国公气得吹须瞪眼,这丫头瞧着文弱乖巧,心里头鬼主意多着呢,他上一回心烦意乱被蒙过去,这回可不会再被她蒙了,
“你爹自有办法护着你!”
“可是爹,你有没有想过,他既动了这心思,若是要将姜家连根拔起呢?”
阿谣突然正色,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她也是昨夜想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
桓王知道加害于她必定会与卫国公府结仇,他还执意如此,那便是下了决心断掉与卫国公府相交的路。
然而国公手握军中重权,公府势大,一颗用不上的偏偏又很重要的棋,唯一能让桓王心安的办法,就只有——毁掉。
轻则剥夺权势,重则片叶不留。
权力之争,即是残酷如斯。
这样的道理,在座这几位,想必哪一个都比阿谣更懂。
是以,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面色俱是凝重起来。
阿谣又趁着这个空档开口:
“避过了这回,下回对方发难不知要用何种方式,倒不如借着这次,我们将计就计,说不准还能反将一军。”
“可这样,又是拿你自己做引子,若你受伤可又怎么好,谣姐,你又要叫娘担心。”
这回是胡氏忍不住开口。
“娘……”
阿谣听胡氏这样说,心中不禁有些苦涩。他们原本可以一家人这样和和美美地平淡生活在一起的,可是公府地位特殊,就只能被卷入权力争端的漩涡中,不断地挣扎着。
连一日的安生也没有。
阿谣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往下说:
“娘不信我能保护好自己,还不信爹爹吗?爹爹明里暗里布置,着人保护我不就好了么?总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爹娘信我,这样总归比坐以待毙的好。”
这话说完,阿谣没再开口,只是停下来,给他们思量的时间。
她倒是一向的能言善辩,几句话便让他们陷入沉思。
正是安静之时,门外传来“咚咚”两声叩门声。
阿谣扬了声问:
“谁?”
回话的是素蕊:
“小姐,四公主下了帖子,邀您进宫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预料失误……
还是过渡章
第63章
阿谣没想到她被四公主叫到未央宫, 却连四公主的人影儿都没有见到。
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门来见她的人竟然是,皇后。
从前种种龃龉如今想起来历历在目, 阿谣不明对方来意,只是不卑不亢地垂首行礼。
礼仪周全, 无可指摘。
来人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和平素大致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 阿谣还是敏锐的觉察出这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颓唐。
那种一向凌人的盛气也消减了些。
“起吧。”
然后就是四目相对之后的沉默。
阿谣眼观鼻鼻观心, 一直静静站在原地, 并没有动。
然后则是走到偏殿上首的位子上, 缓缓地坐下来。
偌大的宫殿里,此时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宫殿的门被紧紧闭着, 她们就这样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气氛并不怎么好。
许久才听皇后说道:
“坐。”
“谢娘娘。”
“你怎么不好奇四公主叫你来,她自己却不见了人。”
“臣女先前是好奇的,不过见到皇后娘娘就不好奇了。”
听了她这句话, 皇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要是不仔细听, 很难察觉。然后便听她似乎是感叹似的说了一句:
“从前倒是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性子。”
大约是这些时日以来, 阿谣种种作为, 无不令皇后刮目相看。
从前眼中无用的青楼贱婢, 原来竟也是个聪慧持重的女子。
比洛阳城里那些自幼在深闺教养的闺秀, 也并没有差到哪去。
“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见你么?”
阿谣闻言,默了默, 方开口道:
“臣女愚笨,只想到大约与太子殿下有关。”
除了太子,她与皇后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未央宫这间偏殿的光线有些不足,今日又是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天气,外头阴沉沉, 殿里就更显得有些暗。
像蒙了一层浅浅的雾,什么也瞧不清。
不过方才,一瞬间从外头打进来一片暖黄的日光,正正好好的照到皇后脸上。
阿谣这才发觉,皇后在听到她提起太子的时候,眼睛不自觉暗了暗。
像是忧虑,像是烦扰。
总归,大约是牵挂着的。
阿谣倏然就想起来在公府用早膳的时候,胡氏说的那句“连太子殿下都染上了疫症”。
难道……
“没想到你原是姜家的女儿,你与承翊这一桩事,委实是遇上的不合时宜。”
阿谣不是没想到皇后会旧事重提,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次,竟然将话说的这么直接。
让她愣了愣,才想出来该如何接话:
“娘娘说的正是。臣女自知不配与殿下相匹,所以从前不合时宜的桩桩件件,臣女都忘了。”
她私以为,皇后如今又提起这茬来,想必是试探她是不是还会纠缠太子,所以她干脆就给了一个直接的答案。
“你忘了?”
“本宫倒是比你的记性还好些。”
阿谣站在原地,顿了顿,才问: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却没理她的茬儿,径直转了话锋,说道:
“本宫到现在还记得,你进东宫的第一日。”
阿谣阖唇不语。
“皇家规矩森严,太子自小有名师大儒相教,品行端方,半点儿错处寻不出来。得知他带了个青楼女子回东宫时,本宫既有震惊亦有恼怒,此事若是传出去,可算是他被封为储君之后,最大的污点。是以,当日便叫他到未央宫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阿谣俱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听着皇后说。
静静地跟着皇后的话,将记忆又拉回从前与他耳鬓厮磨的日子。
“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便令他将你送回去,总归你不能留到东宫。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太子长这么大头一回不听从本宫的话。”
“后来为了防着本宫加害你,诸般法子都想了出来,将自己身边的影卫都安排到你身边,用什么禁足之由搪塞本宫,令本宫无法召见于你。他长这么大,除了朝事,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这样挂心过。”
……
“这二十余载,本宫这做母亲的确有失职之处,我们都将他作为储君培养,圣上也没有像待旁的孩子一样与他亲近,他自小便比旁的孩子性子冷,待人疏远。你待在他身边,想必也知道这孩子学了一身的规矩体统,不懂得疼人,也不懂得如何与人亲近。”
“可是,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
“他是本宫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纵然平日对他要求严苛,可是自己的孩子总是心疼的。上林苑马球会上,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第一反应就是挺身救你,伤势重的左边的臂膀几乎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