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庭笑了笑,“你能想到自然很好。不过现如今提出来的确不大合适。我会让下面人多警惕些,待革州事毕再处理也不迟。”
然而如今户部正为革州操碎了心,其他怕是暂时顾不了了。
江怀璧便不再说话,左右她本意也不在此,索性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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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江耀庭及时回了内阁,又有景明帝暗中护着,江怀璧此时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能压的先压住,压不住的就交给景明帝,不轻不重地训斥两句。
众人才算看清了景明帝对江家的态度,心中惊骇的同时都赶紧回去交代全家,以后万万不能惹了江怀璧,否则陛下和江家都不会绕过你。
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靠近江怀璧者,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正传得火热,江怀璧自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整日往返于翰林院和江府。除却本职工作外,还要暗中调查景明帝派给她的任务,整日里也闲不了。
然而沈迟则是抽空就往她身边跑,宫中行走不便,便专门挑了她在府中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在江耀庭眼皮子底下老是拜见不太合适,索性来来往往都翻了墙头。江怀璧现在是不管的,但是她提醒他后,进来出去都是四处张望,确定安全后才进去。
既然白日里找不出时间,那就晚上来好了。
外面天色刚暗下来,夏日里的蝉鸣声早早便已消歇下去。那场大雨仅仅下了一天便停了,经过整顿的江府已没有了当日的颓废之象,府中下人也安定下来,各自忙碌。
沈迟坐在江怀璧房中一遍磕着瓜子一遍看她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江怀璧略一蹙眉,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沈迟那道目光令她心都无法沉稳下来。
手下的笔顿了顿,刚要开口,便听他口中的瓜子清脆一响,先行开了口:“……那传言是我散出去的。”
江怀璧一怔,“什么?”
“靠近江怀璧者,死。”
江怀璧:“……”
第162章 眉峰
沈迟轻笑一声, 将口中瓜子壳吐出来, 干脆起了身伸个懒腰, 语气轻松:“左右你平常也是不怎么与旁人接触的, 这传出去也免得有人肖想你。
江怀璧抬头, 不解。
沈迟作势清咳, “那个……我可是听说宋太师府中那个宋汀兰天天念叨着你, 从三年前念叨到现在,画了你的画像挂在闺房里, 如今她倾慕你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语罢长叹一声,尽是惋惜:“三年前未曾及笄便一心痴念着你, 今年已经十七了,还一直不肯嫁。宋夫人整日里急得焦头烂额, 怎么劝也不听,这么大年龄未嫁都成了老姑娘了, 在京城诸多闺秀中跟个笑话一样……”
江怀璧默然。遇到这个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做。
“所以啊,我现在把你的传言散出去,便是为以后那些闺秀们,什么有的没的心思都直接掐断, 省的她深陷其中,你也毫无办法。”
看江怀璧一直不说话, 也没见写什么,他索性换了话题:“我今儿个新听说的事儿……贺溯还记得吧,今年二甲末名, 去了行人司,现如今已经是吏科给事中了。”
江怀璧微惊。
行人司素来不起眼,虽说较清贵,奉旨慰问奖谕,出使番邦,外出巡查之类的的确风光,但一般都是三年考核期满了才有机会升任,贺溯同样是今年的进士,如何就这么快?她对自己心知肚明,景明帝是有事情交代她做,然而贺溯,自殿试后的确未曾听说过他了。
沈迟看她面上疑惑,低声解释:“现在已到了六月,你知道这一个多月为何不见他?我才知道,当时他一进行人司就碰上了好差事,陛下暗中派人去百越对百越王进行慰问,行人司自然也需要有人去。然而百越自三年前那事以后国内一直不大安稳,行人司司正刚好回家丁忧,右司副暂且补上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提拔一下新人,奈何三十七名行人一个个都缩了头,只有贺溯站了出来……”
他后面没说,江怀璧也知道怎么回事,接道:“回来后司正有了功劳,自然没忘了贺溯,直接提了上去。”
“正是如此,”沈迟语气中却含了些许鄙夷,“给事中再往上那前途可无量了,然而这其中我还听说了些别的。……难怪我当初接济他时觉得言语令人浑身舒服,不知他机巧之心竟那样强。行人司暂且不提,一进了六科听说送礼送得倒不少。”
江怀璧神色淡然,将一旁的烛火拨了拨,“人之常情,不是很常见么。”
官场上谁不为自己着想。
沈迟干脆又往前挪一步:“哎呀……我的意思是,左右陛下交给你那件事,你可以顺便查一查。再者,当时我只当他是人脉,没想那么多,如今总觉得他毕竟当时是在崎岭山呆过,又与那黑蓬人接触紧密,难免有些嫌疑。”
江怀璧微一怔,豁然明朗。至于嫌疑,从晋王,周家,到自己府中,还有京城中一些事,三年前到现在,其中隐藏不解的东西太多。她隐隐觉得是在一个方向上,却又不知道从何处查起,如今沈迟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方向。
“不过你也不要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暗中那人不会没有准备。且贺溯本就是个很明显的线索,难保不会有什么变动。”
江怀璧颔首,看着眼前明亮的烛火,神色恍惚了一瞬,复又转过头来,“贺溯或许不是崎岭山那条线索,但他很可能是个引子。我查不出来他身上的事,但是可以从与他相关的人入手。三年前便知那黑蓬人在京城的势力不小,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她看了看沈迟,觉得对着这样不大严肃的他实在是说不出来,索性移开了目光,也不管他面上略有些失落的神色。
“既是能有那么准确而又广泛的消息,自然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线人,而若要知晓详情,总在暗中埋伏是不行的,明面上势必会有身份超然的上位者。只是我们现在要找到他实在是不容易,毕竟有些高度我们自己都达不到。”
现如今已经不是眼界的问题了,而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不是提前谋划好就能得偿所愿的。且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多变,在不同的环境中又有不同的呈现,更不必说暗中那些人还比常人多了一颗心。
沈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也觉得甚是烦人,让他面对面跟人耍嘴皮子,洞察人心还行,现在换作暗中探寻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歪着头看到江怀璧眉心果然也是微微蹙起,唇角微微一勾,悄无声息地抬脚走过去,又思忖片刻,索性站在她面前。
现在的江怀璧已经很少防备他了,这样的好处就是他可以为所欲为。
沈迟又往前迈一步,在江怀璧后退之前先伸了手,用拇指展平她眉间的山峰,目光微微下移,却仍旧不见她的笑容。
江怀璧觉得有些无措,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任由他这样。
沈迟低低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个神情不是在失神就是慌了,说吧,是哪个?”
江怀璧忽然觉得心头微颤,眼睫跟着也微不可闻地颤了颤,然后默默地抬手去将他的手挪下来。
“我没事的。”
沈迟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脸上仍旧漾着清浅的笑意,迎着烛光看着她脸颊似乎有些微红,却又不太确定。
还要去细看,却发现她已经找到了新的话题:“……当日你是如何知道那人要来江府纵火的?”
话中绝对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只是方才从慌乱无措中回过神来,胡乱抓了一件事来说。
沈迟便从沈达的事情开始讲,后面纵火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按照江怀璧给她说的,那人又早有预谋,他细细思忖一番,总觉得不对劲。
“……我总觉得这大概是两回事,我出现在沈达房中时完全是一时兴起,到了才发现竟多了一个人。我在奇怪他为何一路要来江府……之后还刚好这里又失了火……”他回身拉了椅子过来坐,双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两个人,然后同一伙的?我的人在侯府和你这边也盯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人警惕度那么高么……”
江怀璧也觉得有些头疼,低头看着纸上记着的那些信息,觉得没一条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