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景明帝自然是早就想过了,他将折子放在桌上,语气淡然:“慎机,朕说的是圣旨已下,便是现在封还也晚了。天子一言九鼎,要朕将圣旨再从董应贤那里拿回来,朕的颜面何在?且……”
他目光在江怀璧身上停了一瞬:“朕既然敢下圣旨,自然是有朕的道理,董应贤自己有罪,也怨不得他人。”
江耀庭叹了口气也只好作罢。
然而接下来景明帝又说了一句:“琢玉的奏章不错,升任翰林侍讲。”
还未等江耀庭说话,他便已起了身朝外面走去,临走时看到江怀璧正要挪动,又加了一句。
“敢动!敢动朕就把你发配到革州去治旱灾。”
说罢推门而去。
江怀璧:“……”
第161章 解释
景明帝不让江怀璧动, 江耀庭自然就需要恭送圣驾。
如今雨势仍旧大着, 景明帝走了几步就回身, “慎机留步, 你足伤未愈, 好好养着便可。……琢玉的事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朕自有分寸。”
江耀庭脚下步子止住, 便立在原地躬身行礼:“是。臣恭送陛下。”
待他回到书房时看到江怀璧已经瘫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虚弱。他觉得心中有些心疼, 然而一想到他干的那事,还是压制着心底的怒气开口:“跪不住了?”
江怀璧一动不动, 只垂首答:“陛下已罚了两个时辰。”
江耀庭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心道难怪今日她回来得突然,一回来就钻进了墨竹轩。
“先起来坐吧。”看着她闻言立即起身, 扶着桌子站起来时站都站不稳,强撑着勉强才坐到椅子上。
心中不由得就起了酸涩, 她的身子单薄,两个时辰在雨中罚跪,必定是孤寂寒冷。这样大的雨,她为了他独自一人跪在那里,身旁却无一人陪着, 还担了那样大的风险。
他忍住眼中的涩意,抬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放到她面前,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是罚得轻了。”
过了片刻又道:“注意保暖驱寒, 别像我一样感了风寒,这府里可就没人照看了。”
江怀璧笑了笑,捧起热茶,“多谢父亲,我好着呢。”
“还好着就先给我解释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边说边将茶壶往她面前一放,目光幽幽。
江怀璧心中暗叹,本也就没想着要瞒着,只是这解释起来的确是太麻烦了,涉及背后景明帝吩咐的一些事情,其中弯弯绕绕实在是复杂。
江耀庭听罢也明白过来,只觉得江怀璧实在是太冒险了。然而听江怀璧那样说,也知道景明帝不会对她做什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来说,你升任侍讲或许也是陛下故意的了,不必编录史书便可专心去查探消息。”景明帝交给她这样的任务江耀庭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若是只将她放在翰林院才有些出乎意料。
即便这样,他也觉得此次景明帝的决定有些突然。
如果那封折子让他看见,他是一定会压下来的。景明帝居然没有怪罪她,她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我明日是得一定要去阁中看着了,接下来怕是会不太平。陛下的意思我们是明白了,然而其他人未必明白。董应贤在朝中是有自己人的,你这一次的风头……可半分不亚于若你殿试中状元的时候,当初我苦心孤诣给你压下去,如今,唉……”
他也有些无奈,但也深知她定然不会泯然众人,只是如今风头实在太大了。
想了想又叮嘱一句:“陛下虽护着你,但他毕竟是君王,你自己也该为自己谋划。以后不可意气用事。”
“怀璧明白,”江怀璧垂眸轻笑,“到底还是瞒不过父亲的法眼。”
江耀庭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解释那么多就能把我绕进去。”
“可我是真的看不惯董应贤那张嘴脸。往小了说整天在父亲眼皮子底下不安分,蠢蠢欲动,往大了说去了工部也是换个地方祸害,到时候没得给父亲添麻烦。”
“这话你也敢说,”江耀庭抿一口茶,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心道也是少见她戾气这么重的时候,“左右他现下也都下去了,你要沉得住气,适可而止。”
江怀璧乖巧颔首。
“好了,你现在说说你与革州之间又是什么事?”眼看景明帝死抠着革州不放,他知道的也不过是革州旱灾而已,难不成这件事怀璧也参与其中了?
江怀璧愣了愣,这还真是没什么事,就是不想向景明帝认错而已。遂将雨中罚跪前后讲述一遍,而她自然是没有看到景明帝当时听她说完那句话后面色的怪异。
江耀庭闻言:“……”
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个记仇法的景明帝,两人之间这场输赢不定的较量,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景明帝看上去对怀璧的确已经生出不满了。
江怀璧想了想又道:“五城兵马指挥司什么也没查出来,然而我发现府中不少地方火燃烧对时候很匀称,问了厨房里的厨子,说是只有油浇过的地方才如此。照此看来,那人是早已谋划好了,无论风向为何,想毁去的必定会毁去。”
“书房我能理解,可是……东院你母亲的院子里,又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呢?”江耀庭蹙眉,满是不解。
江怀璧细细思忖,那火毁去的院落,完整的刚好是母亲的淑容院,和父亲所居的清风堂,一旁的书房那人显然没有下狠手,否则便不只是几本公文这么简单了。
她略摇了摇头,也是毫无头绪。
惊蛰带着人在江府周围守了那么长时间,还有沈迟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暗中那人真的目的达到了的话,也无需在这里守着,很明显要更危险。
如今两处院子都已经烧成了废墟,能提供线索的东西都被烧毁了,母亲那里更严重,连个盒子都没留下,更不必说什么写在纸上的东西了。
父亲与母亲之间,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江耀庭又道:“按你所说,你接到沈世子消息不久府中起的火,那人又为何从永嘉侯府出来?或者说沈世子本就是个引子,那人也将他利用了?”
江怀璧轻怔。这个她还没有想过,当时只顾着府中之事,沈迟也并未与她说过什么。紧随其后的是她上奏以及被罚之类的,沈迟更没有时间与她细说了。
“永嘉侯府那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赶明儿有时间了我问问他。”
江耀庭摇了摇头笑笑:“毕竟是侯府中事,若是他不愿你不可强来。”
“怀璧明白。”心中暗道沈迟大约没有什么不愿的,永嘉侯府的事情她自己也都知道的不少了。
江耀庭叹了一口气,眉间是忧心忡忡,“经过此事,你需得更加谨慎了。便是御史没什么意见,董应贤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怀璧倒是轻松得很,“放开了也行,我正好也想知道他都有哪些人,以后也好防备着。”
再说了景明帝不是也正好让他查么,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去查一查,暗中有联系了最好,若是无联系了弄清楚也是好的。
看了一眼窗外,雨势不减,如此府中修缮的工作也都不得不先放一放。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眉间也染了惆怅:“清风堂若要修缮看来得一些日子了,辛苦了父亲这些天只能住在书房。”
“这倒无妨,”江耀庭轻抿了口茶,神色平淡,“以前也都住惯了,还习惯。待雨停了再说罢,不急着催。修墙头这种事快不得,便如同修堤坝,你催得多了速度可以快,却不见得好。砖泥契合是需要时间沉淀的,无论你再用心,时间短终究不成。非得风吹日头晒,经得起磨难,才能挡得了风雨。”
江怀璧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她还年轻,许多事到底是阅历少,见识少,眼界放不开难免会有疏漏,便需要多加历练了。
她垂眸应一声:“儿子受教。”
她知道此事父亲若知晓必定是万分担忧,心中思忖片刻干脆顺着父亲的话说:“是以若想预防水患,堤坝需得提前修筑。……钦天监今年年初预测说今年雨比往年要少些,北方旱魃蝗灾可能性大,而南方有些渠已多年未修,也不知会不会有事……”
防患于未然所有人自然都会说,然而此时在革州一带还处于旱灾的情况下,忽然提南方清淤修渠,自然也是没有人愿意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