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勖摇了摇头,秀风又端出了过来人的架势,盘坐于前开始传授衣钵:“你放心,晚些时候簇簇肯定会来看我,我嘱咐她下次再来的时候带些秋服冬衣来,你最多也就冷个一两天。”
左勖笑道:“你打算在这里常住啊?”
“不是打算不打算,而是以备不时之需。用不上自然更好,保不齐就用上了!”秀风移指解释:“上次我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还是在牢里呆了三个月么。不过这次咱们是被冤枉的,我哥那个酷爱大义灭亲的人也不在,我想这次多半是能早些出去!”
左勖苦涩一笑,秀风机敏洞悉:“干嘛笑得这么难看?”
左勖连忙否认,秀风又说:“你嫌我分析的不对?”
左勖继续否认,但他皱眉的表情却像是在这否认之上又加了一重否认。秀风火了,“啪”的一声拍在了他光裸的手臂上:“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条袖子也扯下来?”
左勖连忙侧身避开,眼见秀风真要实施行动,他忙举手投降:“说说说!我说我说!”话虽如此,可他又显犹豫,秀风不耐烦蹬了他一脚:“说呀!一介男儿,怎么这般婆婆妈妈?”
左勖叹了一声,敛去了玩笑之色,冷肃地说:“我是看秀风姑娘心情不错,怕自己的话会扫了你的兴致。”
“我的兴致已经荡然无存了,现在一门心思只想你快点发表观点,好让我严声驳斥!”眼瞅着左勖又滞了表情,她忙怒了眼神:“快说呀!”
左勖轻咳一声:“咱们很快会离开这间牢房,用不着什么秋服冬衣。”
秀风不屑:“我刚也说了,这次应该会早些回家。”
左勖起了笑意:“但却不是回家……”他指了指秀风,一声叹息:“而是抹了脖子去见阎王!”
“你什么意思?”秀风怒了神情,又抡起了拳头:“你个扫把星张什么乌鸦嘴?”
左勖无奈一叹:“是你非要我说,说了你又不乐意听,那我不说了。”
“说一半留一半,你是准备天打雷劈吗?”秀风又蹬了他一脚:“继续说呀,快说!”
左勖向一旁挪了挪:“你……真的相信咱们这次入牢只是简单的误会?你不觉得二皇子的出现未免有些太过及时了么?”
秀风略一思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像害羞又像厌弃。她凑过来贴近左勖的耳边,轻声说:“有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二皇子哈……他对我有……有……有……”
左勖扭头看她:“有什么?”
秀风的脸红成了一片,舌头也打了结:“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方面……哪方面?”
秀风怒得又拍了他一下:“就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左勖长长的“哦”了一声,看她的时候整张脸都凝滞了。
“你还别不信!当初在军营里,他就言语轻薄过我!”秀风“嗖”的一声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紧握拳头,怒着眉眼:“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即便他想强取豪夺,我也定然宁死不屈!”
她又低头看了看左勖,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把你牵扯进来我也很抱歉!但烈女一身不容有亏,即便他们用你的死来威胁我,我也不能就范!但你放心,逢年过节,清明中元的,我会多多为你烧纸祷告的。”
左勖滞滞地凝望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呃,秀风姑娘平日里应该很爱看话本小说吧?”
“嗯?”秀风一噘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吧……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一点不甚明白!”左勖又向墙边靠了靠,口吻尽量轻柔:“二皇子龙种龙身,既然想强取豪夺,也有本事和权利去强取豪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牺牲自己的亲舅舅来强取豪夺?”
秀风愣了一下,抓了抓香腮使劲思考。忽又顿悟,忙蹲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那就是他记恨于上次被俘,准备寻机报复?”
“或许吧。”左勖垂眸想了想,微蹙了眉头:“只是觉得……也不至于为此而弄死自己的亲舅舅。而且听闻这位国舅爷对自己的这位侄儿一直都是竭力扶持。”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秀风斜眼看他:“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内奸了。”
左勖挑眉一愣,懒散地靠在墙上,摊手叹道:“反正不管二皇子因何嫁祸我们,他都不准备让我们活了!”
“啊?”
左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秀风紧张了,眼神都飘忽了,但她很快又自我安抚:“不怕不怕,本来就不是我们做的,二皇子虽然有权有势,但也不能颠倒黑白。即便我是蝼蚁之身,我哥却是北冥将军。杀狗也要看主人,他怎敢轻易动我?”
左勖却继续打击她:“然而林将军平叛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或者更有可能,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林将军!我在南诏的时候就有听闻,这位二皇子一直有意招揽林将军,但似乎始终未能如愿。”
秀风再次凌然起身,严肃地说:“我们林家,自我祖父一辈便有家训传于世代。林家一门,只忠国主,不偏任一皇亲。我哥深谙此训,即便二皇子以我为质,我哥亦不会有丝毫动摇。”
本来前半句左勖挺赞同的,不想后半句秀风再次错解了他的意思。即便有些尴尬,他还是起身打断了秀风的自我感动:“呃,或许你只是他们用来绊倒你哥的一颗石子。你若枉死,林将军不可能毫无怨言,二皇子一党便能趁机对付他。更甚至,领军在外,这时候传他有了反叛之心也……未尝不可!”
秀风滞住了,凝视左勖,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不愧是做过叛徒的人,恶人的那点儿小心思,真是被你吃得透透的!”
左勖脸色一沉:“我那不叫叛变!”
“我刚是在夸你!”
“谢谢喽!”
可秀风毕竟天真,心中总有侥幸:“即便你说的都对,我不信二皇子真就能轻易得逞!他舅舅怎么死的,我根本毫不知情!府衙府尹难道全是吃白饭的?人证物证难道全当不存在?”
左勖再次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根本不需要你知情,人证物证甚至也没那么重要。俗话说死无对证,即便张家三兄弟不会被屈打成招,你别忘了还有那个王二麻子争着抢着要指正你!他虽人微言轻,但类他之流绝非少数。三人成虎,蚂蚁撼大象亦非不可能之事。”
秀风斜眼看他,心里已经慌的要命,但嘴上必须嫌弃:“你个南诏叛逆,不要总把我们北冥往坏了想。我说你一天到晚把人都想得那么恶,你累不累啊,你的人生有色彩吗?”
左勖无语了,拱手道了一句:“愿你永远单纯如斯!”便歪回了角落不再理她。
秀风气呼呼地坐去了对角线的位置,别过头去以背影对他。但她心里慌得乱七八糟,数次回头看左勖,指望着他能突然承认是在故意吓唬她。
却不想太监突然来宣旨,秀风左勖并肩而跪。什么奉天承运啰里吧嗦吊得秀风心肝颤,最终等到了一句——罪证确凿,十日后处决!
秀风彻底傻了,还是左勖代她接过了圣旨。等太监离开了,她才夺过圣旨又看了一遍又一遍,丢了圣旨跑去抱着栅栏,扯着嗓子高喊“冤枉”。
想她花样年华,战死杀场可无怨,但冤死狱中必有尤!
她的嗓子喊得快裂开,眼泪更花了容颜,可回身一看左勖,这货竟然歪在墙边快睡着了。秀风登时止哭,跨步而来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马上就能长眠地下了,你这眼睛还是多睁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左勖见她因眼泪而模糊的小脸儿,不禁笑道:“秀风姑娘竟也怕死?”
秀风实诚,并不否认,但也反口一驳:“你不怕死?不怕死你当初别投降啊?”
左勖笑道:“我怕死啊!秀风姑娘有多怕死,在下就有多怕死。”
“你在羞辱我?!”秀风怒了,又是一脚踹了过来,好在左勖侧身躲了过去。
于是乎这间牢房算是彻底乱了套,或者是疯了。两人围着个圈一个追一个躲,竟还过起了招。破床板也派上了用场,一个拿来袭击,一个拿来抵御。这一刻,生死似乎远没有胜负来的重要了。
左勖的功夫强出秀风不少,跑够了,他一个回身停了脚。而秀风没止住步子,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秀风一愣,左勖已经放开了她,退到了一旁,无奈地说:“我真没羞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