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相府管家先回了神,回神之后力气也回来了,双脚都能顺利的站回了地面。双脚一着地,那胆魄也回来了。他一把甩开了支撑他的两人,指着秀风和爵年,上前来就骂骂咧咧:“教养,教养,这是何等教养?”
秀风依旧只直愣愣的看着爵年,耳朵在这一刻全然就是摆设。而爵年竟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心爱的妹妹,满心懊悔自己不该抬那一下手,竟也将相府管家当成了摆设。
这管家聒噪着继续咒骂,污言秽语也不少,完全没有了任何尊卑和礼貌。他仗着势,仗着理,仗着眼前人的无暇理会,他的嘴上真是彻底的痛快了。
左勖先一个听不下去了,抱着秀风一扭头,给了管家一个搭理:“相府的管家果然非比寻常,嘴皮子如此利索,真就把你们北冥的教养活脱脱的演绎了出来,真让我这个南诏人狠狠地涨了见识啊。继续,快请继续,左某迫不及待地想继续涨见识。”
管家立即闭上了嘴,只拿两眼上下打量起了左勖。左勖特敞亮地昂了昂头,十分不要脸地问了一句:“长得还不赖吧?”
管家愣了一下,撇着嘴飞了个白眼。
秀风终于开口了。她依旧只看着爵年,清肃地问:“哥,为什么会挨打?为什么让他们打?他们凭什么打你?”
不等爵年开口,活力四射的管家立即抓住了这个重新开口说话的机会:“凭什么?那要问问你哥,问问咱们的林大将军,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到我们相府来欺辱我家小姐!”
“欺辱你家小姐?”秀风扭头看他,眯着眼,眼中带恨又带疑惑:“你是说青君姐姐?她都要过门了,我哥为什么要欺辱她?”
“过门?林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我家小姐可配不上!”
管家昂着头背着手,扯着嗓子,只把每个字都尽量说出最尖锐的效果:
“林将军英雄啊,神人啊,了不起啊,多厉害啊。才刚打了个胜仗回来,立即就眼高于顶了,哪里还能看得上我家小姐。两个时辰之前啊,人就亲自来咱们相府扬言退婚。只说宁打一百军棍,也不让我家小姐入你林家大门。嚯,够气概,够胆魄,够……够男人!”
秀风不敢相信:“哥,这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管家再次截口,跑到红架子旁随便拿起一匹锦缎晃了晃:“瞧,这些便是当初你们林府送去我们相府的聘礼,现都给你们抬回来了。”
他将锦缎丢回架子上,拍了拍手,掸了掸衣裳,甩着袖子又回到了爵年的眼前,昂首继续说:“是林将军自己说的,愿意每清点一件礼物,他就挨一下军棍。这可是他自己在我们相爷面前求来的!”
说着他冷哼哼一笑,摆足了架势,抬手指了指爵年,回身又指了指聘礼:“怎么样,林将军,您这话说可还算数?咱这聘礼还继续清点么?要说这余下的大小物件,一个一个挨着算,估摸着还剩下三千七百多件呢。”
左勖先一声质疑:“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都是少的!”管家火速拎起一串珍珠项链:“且说这珍珠链子,是按一整条算呢还是按一颗颗来算?咱们觉得应该按颗来算,如此才好见林将军的诚意啊!”
他丢回项链,又走到另一个红架子旁,抬脚踢了踢:“要说这上面的茶叶也都应该一片片数来,但咱也不做这个计较了,免得麻烦。”
秀风按着左勖的肩膀,抬身又抬音:“三千七百军棍,你这分明就是来要我哥性命的!”
管家也不好惹,回身一声怒喝:“这是林将军求来的!”
“哥!”
爵年抬手阻了秀风的话,回身向相府管家拱了一礼:“还请石管家继续盘点!”
☆、石打鸳鸯(3)
相府管家飞了个白眼,拐着弯地应了声:“好。”
林爵年容色苦煞,刻意直视前方而避开秀风的目光。他走到红架子跟前,撩起蔽膝,正要下跪,就听秀风喊道:“林爵年,你敢再跪!”
林爵年稍稍一怔,左勖故意松手,秀风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了束缚。她一个翻身跃到了爵年面前,然后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爵年愣了,在场的众人都愣了。空气陡然安静,鸦雀无声。
别人不敢吭声,但相府的管家敢,而且他还特别乐意对此情此景发表意见。所以他这边刚一回神,就立马拍掌笑道:“好,好,精彩!哥哥打妹妹,妹妹打哥哥,是场好戏,是场好戏。只可惜咱们现在没空欣赏,还请林小姐赶快闪开,让咱们先把这礼单清点清楚,随后再欣赏你兄妹二人的戏码也不迟。”
秀风一怒,甩袖便向那石管家扬手而来。左勖急忙上前抓住了她的腕子,硬生生将她高昂起的胳膊按了下去:“打他就没道理了。”
石管家抱着头,缩着脖子,偷眼往外瞄:“就是,就是,打我没道理,是你哥自己讨打,怨我们作甚?”
林爵年眉头微皱,向左勖拱了拱手:“劳烦左将军将舍妹带下,容我先完成眼前之事,再做解释。”
秀风一个怒眼瞪向左勖,左勖哈哈大笑,忙冲爵年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现在要选择重新站队。”
他拍了拍秀风的肩膀,旋足闪到了她的身后:“我这次站你!”
秀风立马把怒眼换成了青眼,满满的欣赏之色。
左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红架子,啧啧了两声:“如果每清点一样就要挨一军棍,那算起来我准备的聘礼也不少,万一我也要悔婚,岂不是把小命直接交待在这儿了?”
他吓了自己一个哆嗦,回身一把握住了林爵年的手,十分诚恳地说:“林将军,你切不可开这个先河啊!”
秀风立即青眼换白眼,心里暗骂他戏精上身:“你若退婚,我放鞭炮倒贴你两块金砖。”
林爵年反握住左勖的手,皱着眉头低声道:“左将军,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好!不插手不插手。”左勖忙脱开了手,退回秀风身旁,侧头来贴耳柔声语:“你哥不让我插手,那我也就不插手拦你了,你看成吗?”
“滚一边儿去。”她这声又轻又柔,无奈至极。
左勖“啧”了一声,满满的无辜。
可他随即一回身,重新收拾了气场,整个人萧肃如苍松,昂首凌目垂眼看着相府管家,冷声道:“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林将军受伤的,除非您……先跨过我。”
相府管家怔了一怔,眼见硬碰硬自己必然吃亏,立马就软了语气,只道自己的无奈:“小侯爷,您是我们北冥的客人,咱怎么敢碰您?可林将军无缘无故退婚我家小姐,传扬出去相府颜面无存。一棍抵一礼,是林将军与相爷的约定,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左勖笑道:“那咱们就去相府,只把这价钱重新商量了如何?”
“倒也未尝不可啊!”管家当然乐意,他巴不得赶紧把这茬责任推卸掉。
“不必了!”林爵年撩了蔽膝,已在身后单膝而跪。
秀风急着要把他拉起来:“哥,你干什么啊。”
爵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清肃地说:“是我有愧相府,有愧石小姐,在此领责,已是相爷慷慨,已是感激之至。秀风、左勖,你二人退去一旁,否则,咱们以后便不再有什么情谊了。”
“哥!”秀风急跪在一侧,死拽着爵年:“哥,哥!”
爵年推开了她,一声令:“把小姐拉开!”
十来个兵卒涌了上来,直接用军棍将秀风架到了一旁。为首的一人也满是无奈:“小姐,将军主意已定,您阻不了的。”
秀风正待反应,就听相府管家一声:“合欢铃一个!”
她的眼前闪过一道棍影,“啪”的一声响,脆生生的,爵年咬着牙硬挨下了这一棍。
“哥!”秀风的眼泪比这声“哥”飙出的更快。
紧接着相府管家又一声:“合欢铃又一个!”
眼见飞影又来,左勖更快一步拦了下来。爵年回头斥道:“左勖,难道也要我找人把你拉下去么?”
左勖没理他,只阔步上前立在了石管家眼前:“林将军与相爷约定的是一棍抵一礼,我没道理说什么。可你们硬把礼物拆开来细分,就未免就太欺负人了!”
石管家呵呵一笑,歪头看向爵年:“林将军,不能这样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