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怎么糊涂了?珺儿还剩好几个月的孝期呢,这些东西哪里就能轻易用上,何况若是出孝议亲,珺儿怎能自己做主,自然是要写信请外祖母主持的。”步怀珺坐到徐氏身边,挽着徐氏的胳膊做出个娇羞的样子道:“若是外祖母也觉得合适,到时候再将东西运去便罢了。”
见徐氏面上似有松动,步怀珺趁热打铁道:“何况这些东西到了京城,光是雇马车运送便要十数辆,到时候看着也太过乍眼,珺儿久不回京城了,没得让人在背后嚼舌头。”
出发的日子定在四月初十,那日一早齐府里便热闹极了。待到在码头挥泪拜别了执意送来的徐氏,步怀珺带着萱草和徐氏赏的四房下人登了船,终于是离了扬州府。
虽说运河早已开凿得宽敞顺畅,可毕竟路途遥远,从扬州府到离京城最近的通州码头,竟整整行了十日的船。当丫头们搀扶着晕船晕得七荤八素的步怀珺下船,随行的一位老总管福伯早已 派小厮去雇了两辆黑漆马车和几辆拉行李的牛车来。
步怀珺上了马车,又喝了一杯码头茶馆里专供的凉茶,整个人才精神了一些,看着面前的萱草和另几个跟来的丫头,竟个个若无其事,萱草还颇为忧心地道:“之前去扬州府也是走的水路,小姐倒是还没什么大碍,怎么这次回京晕船这般厉害,难不成是身子还未大好?”
步怀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心想你家小姐本来就不晕船,可架不住自己这个后来顶替的一坐船便头昏脑涨。
从通州码头进京,要走左安门,再到崇文门入内城,一路行了快两个时辰,因着几个丫头在车上说说笑笑,步怀珺也未觉时间难熬。
待到入了外城,因着前面等着入崇文门的人排成了长队,步怀珺一行的车马自然就慢了下来。大约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已经完全停住不动,而福伯则在外面同人说着什么。
“……马车上是我家小姐,剩下的就是伺候的下人,并没什么特殊人物,几位官爷明察。”福伯一面陪着笑脸,一面将一个很是不小的银锭子塞到打头的那个守门税丁手中:“后面 牛车上也都是咱们小姐的行李,并不是江南来的货物。”
那税丁头都不抬:“让马车上的人统统下车,所携箱笼都打开,咱们要一样一样查验。”福伯吃了这一个硬钉子,虽然面色不好看起来,却仍忍气吞声道:“开箱查验小的自是遵命,可马车上真真切切只有我家小姐和几个丫头,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官爷您看是否可以通融通融……”
“叫你如何便如何了,这么多话作甚?”那守门吏眼睛一瞪,竟作势要去掀步怀珺乘着的那辆马车的车帘,“谁知道你们这车里藏没藏着什么逃犯?”
步怀珺毕竟在现代社会生活了小三十年,未婚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这样的规矩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在车里听了这半晌,早已按捺不住怒气想要下车同那仗势欺人的税丁分辩几句,只是萱草和几个丫头苦苦拦着,如今一听这话更是恼火,一把拨开萱草便想下车,却听到车外有马蹄声响,随即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
“姓庞的,这崇文门到底还让不让走?”
那庞姓税丁闻言颇为恼怒地抬起头来,可见了那骑了一匹骏马,身着元青色直的年轻男子时仿佛囫囵吞了个鸡蛋似的,脸涨得通红:“三……三爷,怎么是您?都怪小的磨蹭,您且稍候片刻,这就好,这就好。”
那税丁点头哈腰地对那年轻男子陪笑了几句,转头对福伯慌忙摆摆手:“算你们便宜,快走快走,别挡了后面三爷的路。”福伯忙冲着后面赶车的几个小厮一挥手,车队便顺顺当当地过了崇文门。车里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
步怀珺也早从恼怒变成了对那位三爷的好奇,待到马车进了城,后面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步怀珺着实按捺不住,轻轻撩起了右手边的窗帘往外望去。
那一行五六人都是年轻男子,打头的那个看着大概十七八岁,一身青衫和头上的玉冠看起来贵气十足,好像是感受到了步怀珺的视线似地,竟也转头看了过来。
那男子生得甚好,肤色白净得称得上面如冠玉,眉如墨眼似星,眼神中看着有几分懒懒的,与步怀珺视线撞上后仿佛觉得有趣似的,竟冲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啪”地一声,步怀珺甩手摔了帘子。见萱草有些奇怪地看过来,步怀珺捂了捂砰砰跳的心脏,心中腹诽,古代人难道不是都很含蓄的吗?三爷三爷,大小也是个爷,怎么可以当街对女子笑得这么不矜持?
“殿下,怎么了?”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策马上来低声问道,那男子又看了一眼已经放下帘子的马车,按捺下唇角边的笑意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步怀珺:有个为富一方的外婆我真的可以!
骆骓:本王也可以!
☆、第四章
“萱草,福伯还没有回来吗?”
客栈里顶舒适的一间客房内,步怀珺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从半开的支棱窗里透进的天光已然越来越微弱。萱草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铜质烛台放在桌上,听了步怀珺的话后摇了摇头,也有些忧心:“福伯今日一大早便出去,这眼看都要到宵禁的时刻了,竟然还未回来,总不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话音刚落,合拢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两声,步怀珺冲着萱草点点头,萱草便应了一声闪身过去开了门。
“小姐恕罪,今日老朽在街上转了一天,拜访了三家牙行,却都未能找到合适的宅子。”福伯面上满是愧色,声音也有些沙哑,一看便是在街上奔波了整日。
“福伯先别忙,喝杯茶再慢慢说。”
“多谢小姐。”福伯的确渴得厉害,捧着茶盏先咕嘟咕嘟喝了满满一盏,才道:“原以为京城地方广阔,赁所宅子自不是难事,谁知这京城里的牙行伙计个个奸猾,一见老朽是南边口音,一处不过三进的院子,地段也只是寻常,竟然一年要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萱草惊呼,步怀珺也皱了眉,萱草回身愤愤地道:“小姐,这牙行居然敢这么黑心。奴婢也是打小在京城长大的,五千两银子足能在西城不起眼的胡同里买上一处院子了!”
这年代又没有消费者保护法,牙行做的又是黑中介的生意,两头欺瞒捞油水简直是家常便饭。步怀珺正沉吟着,一旁的萱草犹未缓过劲来:“小姐,不如明日让奴婢跟着福伯去找那牙行评理,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唉…萱草姑娘,慢来慢来。”福伯闻言险些喷了茶水,步怀珺也是好气又好笑:“胡闹,你一个小丫头,又不是主子,说话能有多少分量?罢了,福伯。”
步怀珺沉吟着道:“明日您只管去找那牙行,若是他们还敢这样漫天要价,您便作势拉着他们去见官。只要说我是故礼部侍郎的嫡女,顺天府尹早年又与咱们家亲厚,一个条子递上去,便足够让他们的牙行开不下去,让他们自己忖度!”
送了告退的福伯出去,萱草喜滋滋地回转来:“小姐真是好记性,幸亏小姐记着咱们老爷曾和顺天府尹有旧,不合便递条子进去,看那些房牙子还敢狮子大开口。”
步怀珺伸手在点心匣子里翻检,闻言头也不抬:“那是我信口说的。”
好容易挑出了一块槐蜜桂花糕,步怀珺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见萱草一脸目瞪口呆不由笑道:“父亲原本就是严正孤直之人,何曾有过亲厚的同僚。我这样说不过是因为牙行做的大多是黑心买卖,自然怕顺天府有眼睛盯着他们,再加上我侍郎嫡女的名头,牙行决计没胆子糊弄。”
“小姐真是算无遗策……”萱草心悦诚服:“之前老太太院子里那些姐姐们说的一点不错……”
“哦?她们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萱草一个激灵回过劲来,见步怀珺似笑非笑的表情,忙上前两步露出个讨好的表情道:“小姐,都是那些姐姐们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见步怀珺不动声色,萱草自知瞒不过去,只得照实说了:“那些姐姐说,小姐原本终日只闷在自己院子里不声不响的,倒像个锯嘴葫芦,后来病好了,整个人都灵动了许多,看来此前一直是心绪郁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