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着实没想到会面临这样的选择,一颗草,两个人的命。
一个是他现在爱的,一个是他曾经欠的。
第16章
二月红一辈子没在选择上为难过几次,单单这次,他想怎么选都是错。
把药给齐铁嘴,哪怕这是个假丫头,他又怎么能连虚幻的生存权利都给剥夺。如果给了丫头,那谁又能保证,小满口中的齐铁嘴,不会是被困墓中的真齐铁嘴呢。
二月红稳了稳心神对小满道,“你先带我去看看老八。”
小满呜咽声顿了顿,哭声比之前更大,“二爷,您就把药先给我吧!”
“这药只有一碗,你让我如何选择?你带我先去看看老八,我总能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小满不听,只是抽抽搭搭地哭。
二月红被他哭的心烦意乱,看他像是真急,却又不愿带他去看看齐铁嘴,心思一转,又有了思量。
那重病的齐铁嘴,怕也不是真人。
二月红叫人把小满带出去,坐到床边一勺勺把药喂给丫头喝。
他也想好了,无论那头是不是真齐铁嘴,这碗药他必须给丫头。
一是为了那份愧,二是为了丫头那么多年对他的情,这是他最后能为丫头做的。
至于齐铁嘴…如果自己的选择当真害了他,那他愿意永远留在这墓底陪他,如果他们侥幸能逃出这个墓,他的命从此以后就是齐铁嘴的。
最后一口药入口,丫头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嘴唇不在苍白无色。二月红扶着她下床在地上走了圈,能跑能跳,竟是一点病样都看不出了。
“真的好了…”丫头红着眼抱住二月红,泪湿衣襟。
二月红摸了摸她头,闭着眼解脱般长出口气。
丫头在二月红怀里依偎了许久,二月红手掌托着她腰,过了会儿,觉得掌下触感怪异,他睁开眼一看,丫头整个人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点点荧光从她体内飞出,盘旋着消散在空气里。
二月红慌张去抓,荧光透过他的手掌,什么也抓不住。
“丫头,你…”
丫头笑着从二月红怀里退出来,双手捧着他脸在上面落下个蜻蜓点水似得吻。
“我都知道…”
“我很高兴能在这一世遇到你。”
“我从没怪过你,你也已经治好我了,该从愧疚中解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丫头最终化为飞舞的荧光彻底从二月红眼前飘散,屋外阳光透过窗棂照入,二月红呆立在原地,剔透的泪珠顺着他脸颊一颗颗砸进尘土中,苦涩哽咽。
身边的景象慢慢坍塌,房屋做沙,顷刻间卷为烟尘,归于虚无。
幻境外,石壁甬道冰冷昏暗。
一只手搭上二月红的肩,他回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同样狼狈红肿的眼。
第17章
碰面的二人相顾无言,不用问也知道对方遇见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都在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就不要互相询问徒添伤感了。
各自靠墙平复了心绪,张启山和二月红一合计,决定去找张日山。
张启山指着来时的路,“我在那醒的,走过来就看见你,我想副官应该在前面。”
甬道漆黑无光,能见度很低,不点灯根本看不清五步开外的地方。二月红从口袋摸出火折子,燃起张启山手里的风灯,踩着昏黄的光圈往前走。
十来步后,二人就看到了横陈在地的张日山。
二月红推了推张日山,闭着眼的人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张启山双臂抱胸,歪着头看了会儿,拧眉叫停了二月红的动作。
“副官大概也进了幻象,身体无知无觉,我们这样是叫不醒他的。”
二月红蹲在那,两眼盯着张日山,面色凝重。
“我们时间不多,他只给了我们六个小时,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话是那么说,但急也没用,这个墓底下的东西已经超出他们预计的范围,并不是按人类的行为就能解决问题。
两人只能等,盘腿坐在张日山旁边,心急如焚得等张日山醒来。
张日山的幻境很美好。
他很小就认识齐铁嘴了。
第一面,他五岁,齐铁嘴二十岁。
身姿挺拔的青年笑的温雅,弯腰抱起小小的他,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张日山头一次靠齐铁嘴那么近,这人身上透出的淡淡檀香气连带包裹了他,温软安心。
“我叫张日山。”
“旭日东升,巍峨如山,好名字。”齐铁嘴摸了摸张日山的头,又逗他说了会儿话,便被来请的仆从带走了。
张日山跟着上去,偷偷趴在窗口看,才知道齐铁嘴是被父亲请来看风水的。
齐铁嘴直到用晚膳后才走,他从长沙被请到东北,回去时也由张府里派车送回去的。张日山躲在门后看着家仆都退下,鬼使神差,溜进车后备箱跟着齐铁嘴到了长沙。
他人小,藏在一堆箱子行李后,一路下来还真没人发现他。等张府里发现小少爷失踪时,张日山已经跟着齐铁嘴到长沙了。
路程颠簸,张日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司机一拿下行李露出他,登时傻了眼。
齐铁嘴注意到异动走过来问,“怎么了?”
“齐先生…我们小少爷他…”司机指了指后备箱里头,齐铁嘴靠近一看,也愣了,伸手把张日山抱了出来。
被挪了位置,张日山也醒了,正好听见齐铁嘴说要司机把他送回去,脑瓜子一激灵,抱住齐铁嘴脖子不肯撒手,奶声奶气地朝他撒娇,“齐叔叔,我头晕。”
齐铁嘴摸了摸张日山额头,不烫,就是在车厢里憋久了,小脸红彤彤的。
“怕是闷久了,晕车。”
齐铁嘴手掌在张日山后背轻轻拍抚着,张日山得了好,缩着脖子往齐铁嘴怀里钻。
“齐叔叔,我难受,我想睡觉,不想坐车。”
齐铁嘴心疼张日山,思索了会儿对司机道:“长沙与东北地界不同,若你们张府不嫌弃,就让小少爷在长沙玩两天,我领着他。等他新鲜劲过了,你们再差人接他回去?”
司机看张日山哼哼唧唧明显不愿和他走的模样,无奈朝齐铁嘴拱手。
“那就叨唠齐先生了,我先回去报告老爷,让他拿个主意。”
张府人走了,齐铁嘴抱着张日山进屋,刚把他放床上,先前萎靡不振的小子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抓住了齐铁嘴来不及抽回的手臂,噌噌两下,又挂回了齐铁嘴脖子上。
“齐叔叔,我要和你一起睡。”
齐铁嘴想拒绝,但他甚少接触孩子,被张日山嘟着嘴一撒娇,立刻没了主意,被张日山拖拉着胳膊上了床。
张日山在长沙逗留了五日,齐铁嘴放下琐事,陪他游遍了长沙城。第六天,张府差人来接张日山回去。
临走前张日山抱着齐铁嘴脖子,吧唧在他唇上啃了口。
“齐叔叔,等我长大了就回来娶你,你可不能不答应。”
齐铁嘴只当他孩童戏言,笑了笑应允了。
张日山一走多年,二人分别两地未曾再见。又因张日山参了军,军队编制严格,他连书信都送不出一封,等他官升三阶,申请调令回到长沙时,已整整和齐铁嘴有二十年没见过了。
张日山穿着深绿色军服信步走过他曾经和齐铁嘴一起逛过的每条街,最终在日暮西垂时分,站在了齐府门前。
儿时他就在此处向齐铁嘴求了亲,现在他要回来实现承诺了,只盼齐铁嘴别忘了他就好。
管家瞧见个军爷站在门口许久,怕他是有什么事,便开门询问,“这位爷是找谁?”
张日山笑了笑,“还望管家通报声,张日山求见齐先生。”
天亮了,该捅刀了…
齐铁嘴听到管家来报,只觉这名耳熟,想了一圈才记起来多年前那个有过几日之缘的小少爷。后来他再去张府听张老爷子说是从军了,今儿难道衣锦还乡来看他了?
齐铁嘴没让管家去,自己出门把张日山领了进来。
昔日的小团子如今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身量与他一般高,肩膀却比他宽阔许多。
齐铁嘴笑着拍了拍张日山的头,也不怕他军装加身,只当他还是幼年的孩童般,玩笑道:“多年不见,小少爷如今英气逼人,走在路上怕是有不少姑娘朝你丢手绢吧。”
张日山任他摸了头后,凑近环住齐铁嘴的腰,将他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