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齐深感到有些难堪,说话时眼神也落在别处,不敢直视贺章柯。
“真的是你?他们说你被海寇虏去,人早就没了,真没成想,你还活着?”短暂愣神之后,贺章柯欣喜若狂,走近细看齐深。
“章柯,是谁来闹事?”内院又接连走出了五六个人,全是男丁,领头的便是贺老爷,身后跟着胡翰、胡诀两人以及其他两个男仆装束的人。
“阿爹,是齐深,齐深回来了!”贺章柯拉着齐深走到贺老爷面前,兴奋地说道。
“你是,阿深?”贺老爷对眼前这个人有些不敢相信。
“是我,贺老爷!”齐深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贺老爷,马上又低下了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贺老爷也难掩激动,稍微平复下后,道,“那你们这是?”
“是这厮……”林子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深打住了,“一场误会!”
“误会?”贺老爷皱起了额头,见这三人均是衣衫不整,刚又听闻有人闹事,想必是经过一场搏斗,“阿才,怎么回事?”
“老爷,是小的眼拙,还以为是来闹事的!”经过贺家两位主人的表现,阿才早已确信他们的确是邻户之人,暗暗为刚才的莽撞后悔。
“是我们没有说清楚!”当着这多人的面,齐深不想事情闹大,尽量压下情绪地道。
贺老爷看出他的想法,不做纠缠,只是斥责了阿才几声,“以后对阿深客气些,来人先行通报,莫要自己擅作主张!”
“是,小的知道了!”阿才应道。
“阿深,你们进来吧!”
贺家的大厅以往齐深也没少来,可直到坐下,他仍是浑身不自在,一直身体僵硬不太敢于周围人对视,还不如林子随意一些。
“这位是?”贺老爷坐下后,先是观察了齐深与林子一会儿,见他们也不开口,自己便主动问道。
“贺老爷,我叫林子!跟齐深在出海的时候认识的!”林子想着要在主人面前表现积极一些,留下个好印象,也好为后面找伙计的事情铺垫铺垫。
“恩!”旁边齐深跟着附和了一声。
“齐深,刚才的事情不要往心里去,阿才也是刚招进来不久,不知道我们两家之前的关系!”贺老爷以为齐深一直郁郁不言,是对刚才的事情还没释怀,出言宽慰。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以前总是想来就来,没有规矩,一时有了冲撞!现下贺家有了佣人也是好事,以后想必也不会在发生这种乌龙事!”齐深扯着嘴想露出些微笑,然而视线却在不抬头的时候对上了胡翰,略微僵滞了一下。
“齐深,说什么呢,贺家还不是你随时想来就来!”贺章柯对齐深的客气有些不满。
“就是,齐深,何必如此客气呢!”胡翰也搭话道,“上次婚礼还邀请你来着,可惜你那时候不在!过些日子刚好又是岳父大人的寿宴,我们正筹划着怎么办呢,这次你可得一定参加!”
齐深深深地看着胡翰,半晌回答道,“自然,自然!”
“阿深,你这次来,不只是叙旧吧,可有什么事?说出来,我贺家一定能帮就帮!”贺老爷想着以齐深的性子,再加上两户间的纠葛以及他们出海回来后窘迫,他这次来应该是有所求助。
齐深听了沉默,想着自己要不要说,当着贺章柯和胡翰的面,他实在有些羞于出口。可旁边的林子等不及,生怕齐深白白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上赶着答话道,“贺老爷,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出海回来全凭侥幸,刘记商行这次做得太绝,那里已是回不去了,其它的老板看我们这幅形容怕也不敢收留,一时半会找不到事情做,没办法糊口,就只能来求助贺老爷了!”
贺老爷听完略微思虑了一下,安排道,“这样,你们先跟着章柯在各店帮忙,我按正常活计的工钱付给你们。等你们熟悉之后,想去哪家店铺自己做主,行吗,阿深?”
“非常行,贺老爷!”没想到真的成了真,还有这么大的选择权,林子高兴地难以自抑,暗中捅了捅齐深,示意他赶紧回谢。齐深站起身来,行了一个大礼,“谢过贺老爷!”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这般穷酸
因为贺老爷的生辰就要到了,加之贺老太太想要热闹一些,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所以操办得较为隆重,贺章柯也忙得不可开交,齐深二人自然也跟随其后,根本无暇去店铺熟悉情况,只待大寿过后再做安排。不过,越是繁忙,时间自然过得也越是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贺老爷的寿诞当天。
齐深被指派到大厅引荐客人,林子安排在前院照看寿礼,眼看着开席的时辰了,却闹出一桩大事,林子和来贺寿的县令公子打了起来,甚至都见了血。齐深忙将暂时将事情交给别人,跑到前院去查情况。
等他到的时候,府内的一众人物全都在此,林子被几名凶恶的外仆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齐深忙跪倒在地上求情,“县令大人,老爷,开恩呐!饶了他吧!”
“阿深,让开!”贺老爷见齐深突然出现,额间紧蹙,低声喝道,“你可知他闯了什么祸?他不仅打翻了县令家送来的骨瓷,还将县令公子的眼睛给打坏了一只!”
“不是我打碎的,是他傻看貌美的小丫鬟,自己不注意撞到我身上,才摔碎地上!”林子艰难地为自己辩解道。
“哦?你的意思是我家樾儿摔碎了我给贺老爷的寿礼?”县令大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恶仆,平日一定没少破皮耍赖,如今才这般睁眼说瞎话!坏了我儿的声誉,坏了贺老爷的喜庆,更坏了这贺家的礼数!”
最后一句,县令明显地想要给贺老爷施压,怪贺家的活计不懂礼数!贺老爷也浑身一紧,连忙躬身道歉,“是草民治家不严,改日草民定将这仆人好好处罚一顿,再去给樾公子道歉,出了这口恶气!”
“那不知贺老爷打算如何处置啊?”县令大人明显不愿善了,揪着不放。
“这,草民先将他鞭笞一顿,关入柴房,三日不给吃喝如何?”贺老爷想着尽快了解此事,已经往狠处了说,可显然没能令县令大人满意。县令大人摇头不语,等着他重新给个说法。
“那,樾少爷既然眼睛手上,草民也将他的眼睛弄伤可好?”贺老爷下了狠心,只希望县令尽快将此事揭过,莫要再有其他的乱子出来。
县令听后叹息了一声,“我儿何等身份,凭他也能一眼还一眼吗?看来贺老爷还是不懂得如何管教下人!这样吧,我将他带回去,细细审问,替你管教管教!”
贺老爷顿时不知如何反应,如若林子被他带走,怕是命都难以保全,可又能怎么办呢?县令大人已经明显不耐,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林子被带起来押着就要往外走。
“老爷,老爷,你救救林子!”齐深见状,一个个响头磕在地上,乞求着贺老爷为林子说情。
“县……”贺老爷实在不忍,刚要开口。
“你们不用为我求情了,既然那个狗东西不想放过我,我也不会傻到给他折腾致死!今日,我林子就要爷们一回,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林子趁着周围人愣神的时候,挣脱桎梏,一头撞向了门柱上,鲜血淋漓地瘫软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县令大人的脸色尤其难看,他毕竟作为一方父母官,暗里可以手段不断,但如此骇人之事却不能明面摊开。一旁有世故的宾客,干巴巴地想为县令开脱,“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又没人逼他,不过一个穷酸活计而已!”
“是啊,一个穷酸活计而已,不值得为他劳神,贺老爷还是快些让人收拾了吧!好好的寿宴也给他破坏了!”
“对啊,对啊,这不关县令大人的事!”
一个人,两个人,在齐深的耳中听来似乎全世界都在给县令逼死人的事情开脱,也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哂笑他们这些穷人有不值钱。
“齐深,齐深!”
等齐深感受到贺章柯的摇晃,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人都已零零散散,只剩下几个人在打扫一地的血腥。他抬起头看向贺章柯,“人呢?”
“都走了!”贺章柯把齐深拉起来,看着他额间渗血的伤口,小心说道,“齐深,逝者已矣,节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