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走到他身旁,以手按他肩,他的身子确是在抖。“姐姐也只是开玩笑罢了,黄公何必认真。快请起!”
她再三地请他,他方敢起来。“只是姐姐不明白,黄公对哪个皇上尽忠呢?”她在他身旁轻言。他没料到永新问得如此毒,看着她竟是一愣。
她放肆地笑开了。她估计得没错,他果然是含了私心。对于他而言,哪边能给他荣华富贵,他就倒向哪边,不会有忠诚,他只想两边渔利罢了。
“小人自是最最一心向着姐姐的。”他乖巧道。只要她能给他好处,只要能笼络住他的心,要他为她办事倒是不难。她忽而莞尔,“姐姐可是一心向你的,这不,连修水利这么大的工程,姐姐在皇上面前可是力鼎了你的!”
他一听,马上两眼放光。谁都知道,这可是个肥缺!
“姐姐说的是!说的是!”他一高兴,连称谓都忘了,乱了规矩。永新也不点破,微笑着问起,“不知从淑媛来历如何?”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小小的身子在她面前缩得犹如小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他的心机也太深沉了。
他正要答,忽报皇上来了,真是坏她好事。黄皓显然退不及了,阿斗已来到了门边。阿斗见到黄皓也是一愣,黄皓倒很精明,忙忙跪下请安,“小人带了好玩意给皇上,却没想成皇上没在寝宫里。碰上了永新夫人,顺道给姐姐请安来了。”那双过分灵巧的眼珠子转得极快。
阿斗一听有好玩意,马上来了精神,问他是何趣事。黄皓以眼示她,说以告知了夫人,接着就退下了。好个刁钻的黄皓,她唯有压下不悦,道:“阿斗何以如此快就过来了?”
“永新相伴,总是好的,何必他顾。”他看着她,认真的说。永新只是意外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疑惑的看着他,见他蹙眉,她明眸一转,笑靥又现脸上,“那黄公的一番心血不是白费了?”她出言戏他。“哦?”阿斗抱着她坐于榻上,把她发丝中的木簪子拨落,长长的云鬓铺了他满身,幽幽的兰香从发丝间萦绕而来,围满了她与他。
“他倒是为你进贡了一宫的美女,多得数不清。把她们置于江河之上,每日坐一小舟,顺水缓缓而流。她们在舟上吹萧笛,弹琴,赋诗,画画。更有绝者,能轻身在一叶小舟上起舞。每位才女皆是绝色,阿斗看上了那位,自可上她舟中并肩共游。阿斗看提议可好?!”她娇笑声气,心道:陈研已把黄皓私下命人再下苏杭的事,告诉了自己。今日她便要断了黄皓的坏念头。
“纵然是九天仙女下凡,我也只爱你一人!难道紫烟还不明白吗?”他扳起了她尖尖的下颚,他的手在抖,她感到微微的疼痛。他的眼,那样的痛,那种情感堵在她心中,那种她也曾有过的刻骨铭心的痛,却不是为他!
“紫烟,难道从来就没有心动吗?我为你作了如此之多!为何你总是将你的丈夫推向别的女人?你真的乐意看到那样的情景吗?”他一连串的发问,终使她无言。他愤怒站起,想走,终是停在了门外。
他背对着她,幽幽的说,“天下美人很多,我大可每日宿在不同女子的宫中。但为何,你总是不肯多分一分关心给我?你连一丝的醋意也没有,你对我真的无一分情谊吗?”
永新走向他,从背后抱住他,太阳被他的身子挡住,笼着她的,终究是黑暗。“阿斗,我岂会不关心你。”她只是叹着气,她是在骗他吗?
他转了过来。他那双大而深的明亮眼眸少了初见时的快乐单纯。他抓着她的手放于唇边轻吻,“答应我,别再把我推给别人!”
“可是我愚笨,不会为阿斗跳舞,从淑媛却能为阿斗而舞。”她低垂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沾了泪珠,她在哭吗?
“傻孩子,不会可以学,学了不会,我更喜欢。”他治着笑,她仰头看他,不解其意。“你看看,皱起的鼻子,多古怪。”他一脸逗笑,“如今的紫烟都是在揣摩着我的喜好,为我的喜好而作安排。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但我要的只是你快乐!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紫烟,不需要你去做别人!”
她叹气,“阿斗不是曾说,我皱着鼻子最是可爱吗?”
“当然,你永远都是最美好的。”他搂着她,“我已传令,今后谁再提进美女之事,杀无赦!”她轻笑,言“若是如此,蜀国百姓皆会认为阿斗是不近女色,不贪图享乐的贤君。”
“作贤君多不好!”他笑着抱她上榻。她连连推开,“大白天的,好没正经!”他不依,却来抓她。她在室内躲他,身姿轻盈,如蝶在舞,他终是难以企及。不经意的,她跳起的却是甄宓的惊鸿舞。她大惊,何以会跳起了她的舞蹈?
凌波微动,玉脚生莲,躲避他的最后一旋,兰足凌空而起,轻纱作的裙摆如垂柳拂春,无比的轻柔。可心乱脚误,她终是走错了一个拍子。阿斗一把,扶住,她软软的倒在了他怀中。他的笑意越发的浓,而她此时,却是一怔,原来,她不过是想起了睿。
“曹子建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及描摹永新舞姿精绝的一二。”他看着她的眼很是迷惘,“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我越发的害怕!让我沉迷,但却始终抓不住你!”
他如此神情,让她起了内疚之心,“阿斗,如今不是抓住我了吗?”他闻言,只是苦笑,轻轻的放开了她。
“可曾看了奏章?”他话锋一转。
“正想和阿斗商议!”他听了,翻过了奏章,“你的意思是让丞相去镇压少数民族叛乱?”
“正是!”
他略一沉思,“如此拖住他,想必北伐是难以实现了。”
“如今时机不成熟,边境之乱,长江灾情,修好东吴,这三件方是首要解决的问题!”永新趁机提议。
夜半而起,看着熟睡的阿斗,永新方放心离去。回到自己宫中,不见黄皓来她处,反是从淑媛在此等候。
“妹妹何以早归?妹妹盛宠,我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爱一个女子。”她倚在宫门边上,如一只慵懒的猫,妩媚中带着羞矜,别有一番味道。
“今日之事,我看姐姐是有所误会了。”永新笑说。这一切,她是有意为之,她只是怕从淑媛贪图了荣荣,不再为魏皇办事。故而有意借黄皓来提醒从淑媛。
“我与黄皓皆是魏人,妹妹自不必疑心。我没有说明白,只是想着妹妹当是和我一般的心意。若想知我底细,我定会如实禀告,妹妹何须问黄皓那小人。”她看着永新,轻描淡写,“只是妹妹如此得皇上宠爱……”
“我与姐姐的心皆是一样的。只会为一个皇办事。”原来倒是从淑媛怕她太过得宠,会对阿斗动情,而忘了自身的任务了。
辞别了从淑媛,她赶着见黄皓。她把一封信件给了黄皓,里面写着让魏皇去加大蜀国边境少数民族叛乱之事。事情闹大了,蜀国必须派兵镇压,如此,诸葛亮北伐之事只能搁置。平定边境叛乱也能消耗蜀国各方人力,物力。这是个绝妙的办法。
蜀国的政事,正一步一步地在她掌控之中。诸葛亮今后的动向,定是会带兵去平定叛乱,同时让人过东吴修好;而让杨仪去协管水利兴修之事,等他平定回来再接管水利。如此没有三五年,蜀国的元气不可能复原。北伐之事确是缓了,而她让阿斗提议黄皓去修水利,诸葛亮定是不让的,如此他们的矛盾就会产生。
以后蜀国一半的江山,怕是会毁于黄皓这小人之手!
蜀国的事,三五年内可无忧,但之后呢?之后的岁月里,她如何去挑拨?
诸葛亮一心想北伐,而阿斗只想安于现状。惟有利用诸葛亮刚愎自用的性格去挑起他们的不和了。眼下只需把持住阿斗即可。永新的心忽然一痛,她终究是辜负了阿斗。她能做的,只是保他日后无性命之忧,安安乐乐过了这一生。
这些天,永新总是睡不好,夜夜不得安生。只要她一睡着,必定会梦见甄宓,她总是幽幽的叹气,只说出四个字,“河图洛书!”
永新不敢入睡,看着天穹一颗明暗不定的星,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燃而生。
天宇中,紫薇星宇笼罩下的北方,乌云密布,紫薇星旁一个小星竟放射出极亮的光芒。再细观,天狼星犯境,难怪蜀国会有倾天水患。天狼星犯境,想必三国的天下会再起硝烟,这颗代表司马懿的将星虽小,因着天狼之助,已成了气候,这强光,就是他的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