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很乐意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赚钱买。但是,目前现实是,你根本不允许我出去工作。你只在乎你健在的父母。当然,我承认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这样想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悲苦了。我也从不想劳烦任何人。但是,你呢?这么多年,做什么了吗?你以为只有赚钱才叫付出吗?我才真正是那头被套住夹板的牛。我受够了。还有,如果我还能愿意花你的钱,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我还爱着你。如果我心里早已没有你,你有再多的钱,我也不屑一顾。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的钱,我都愿意花的。”
她的确就这样怼他了。并且振振有词。
“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住的还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飞扬跋扈?”
她看透他每次的无力辩解,但也清晰可见脖颈经脉矗立,双目喷火,紧接而来的便是一个响亮耳光。当然,意料之中。发展到这一地步,他并不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前奏进行酝酿,发酵,犹豫,而是火山爆发,直截了当。炽热岩浆覆盖她的全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将她融成尸骨无存。
在尸骨无存之中得以结束,只剩硝烟弥漫,一次又一次,愈发氤氲。她再也没有力气驱逐遣散,任由其肆意蔓延。
化妆工具因太长时间搁置,拿在手上显得略微生疏。但此对于女人来说,是项天生的技能。只要稍加用心,就可轻而易举进行并获得。
昨天傍晚,辛思进门时落入视线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她正傲娇得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稍向前,一条腿落在另一条腿的膝盖关节处,上边的小腿贴着下边的小腿,脚尖朝地。低着头,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缭绕,让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听到响声,女人抬起头。
中分棕色长卷发和彩虹外套搭在肩头,内搭白色收腰连衣裙,胸前精致蕾丝镂空,白色尖头高跟和裙装颜色相对应,与外套同色之一的手包放在茶几上,看过去质量上乘,价格不菲。
女人的脸和她的包一样昂贵,一样厚重。
当时她正从楼下扔完垃圾回来,穿着很旧的睡衣,蓬头垢面,还夹着凉拖。脚趾甲有一段时间没修了,周边的倒刺令原本粗糙的脚显得更加丑陋。女人的光鲜靓丽将她的形秽衬托得尤为狼狈不堪。
“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她隐忍的惶恐里带着不安。
其实她早已认出眼前这个女人了。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样貌虽经岁月流逝,虽经刻意雕琢,但还原之本色,仍旧依稀可见。
“我是谁,你该知道的吧?何必自欺欺人呢?”女人冷笑,“至于钥匙嘛,你大可问问陈默呀,是他给我的。”
“你胡说!”
“胡说?呵呵。那你说,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那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呢?呵呵。看来,还是我比较适合坐在这个地方的这个沙发上。我呀,就来看看你。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不是一般的失望,而是失望透顶。难怪陈默要娶我呢。你不会不知道吧?呵呵。看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初次见面倒可以给你个建议,这睡裙穿在你身上其实一点都不合适。不过,陈默当年没来得及送我的东西,竟然还能保存这么多年,最终还不得不为它找了一个不体面的主人,想必是怕糟蹋了好好的东西吧?当然,光放着也是可惜。何况现在,我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衣服呢?哪怕它只是家居服。如此看上去旧的和抹布没啥区别,你早该买条新的了。陈默也真是的,怎么不给你买条新的呢?”
女人尖酸刻薄,一股强烈的玩味嘲弄,却始终面带微笑。
辛思愣在原地,含垢忍辱,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她一直就是个忍气吞声的女人。她到现在都还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宛若俎上肉,任人宰割。她应该给那女人一个下马威才对。换做现在的自己,她绝对会有勇气那么做的。
时代在变。每个人都爱装腔,女人更如此。她们的王牌在于,拥有一张更厚的面具,却依旧敢借此名正言顺耀武扬威:我是天然美女。只因化妆技术的不断推陈出新:裸。
辛思照着昨晚刚学来的新花样,经过取舍,最终量身定制。她将脸部细细打点好,最后又在眼周抹上暗色眼影。这玩意的确让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前段时间,她无意间知道陈默有个大学同学会要去参加。当时他在打电话。她想若不是无意听到,他压根就不打算告诉她。不过这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他去哪儿甚至彻夜不归从来就没给过她一个解释,哪怕一个谎言。但每次她都会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直到呵欠连连,直到睡着,直到天亮。当然她的去向他也从不关心。
有一次,辛思终于忍不住冲着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房间的陈默大声嚷道:“难道你不该说点儿什么吗?”
“有必要吗?”他登时愤激反驳,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他当然觉得这是私人空间理所当然的事。他不是也给了她同样的空间吗?她有什么资格在这质问自己。
“那聚会…能不去吗?那…多无聊。”她见他即将关门,上前弱弱地追问。
他前女友就是他的大学同学,去的话就意味着他定会碰见她。认识他时,他告诉过她,那个女人是他曾经一直爱着的。辛思从来就没有为任何事这么担忧害怕过。就算陈默彻夜不归,但第二天他不是也回到家回到她身边了吗。
这次聚会他要是见了她,还会记得回家吗?都说同学聚会,拆散一对又一对的。但她又转念琢磨,其实这没什么。既然是同学,总有聚会,难免会碰面的。无所谓,只要不是刻意的,就好。她应该选折相信他。
但话已至此,她也只好等着他的回答。此时的双腿就像凋零的花瓣,一阵微风吹过就会打出个弯似的,无力地站在冰凉的瓷砖地面,连带着手,钻心的冷。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陈默不悦,阴冷的话音刚落就闭上了房门。
第3章 报复
辛思的母亲去世时,她才五岁。记得那天天色晦暗,下着滂沱大雨。父亲打着伞湿漉漉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很迟了。
她问:“妈妈呢?”
父亲蹲下身子捧着她的双肩,嘴角隐忍着抽动,沉默不语。但她还是发现他的眼里充满水雾。
“爸爸,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我带你去看妈妈。”
父亲径直把她带到一家医院地下室的某个房间。那里有好几张病床,每张病床上都躺着病人,并且用白布盖过了头。他指着其中一张,“过去吧,你妈妈在那呢。”
辛思就那样安静地走过去,揭开白布,看见母亲惨白僵硬的脸。她不明白她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躺在那里,于是她跑回去抱着父亲的大腿放声大哭。只听父亲说:“你妈妈突然脑溢血倒在门口,我想她那时是要出门接你。等我到家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第二年,父亲就帮辛思找了个继母。
那天,他把那女人带回家里,对辛思说:“她会像你妈妈一样,对你好的。”
那是一个脸上似乎永远都充满慈爱的女人。
但尽管这样,辛思的双眼仍旧瞪得老圆,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的父亲,憋足气吼出一句:“我恨你!” 她甚至指着那个女人骂道:“假猩猩!假猴子!”
父亲本想打她,但被那个女人制止了。她听到女人说,“小孩子不懂事,不怪她。”
后来,“假猴子”就成了那个女人的代名词。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骂她是个没有教养的孩子,直接扯过墙角扫帚往她身上就是一阵猛打,那劲头带狠。
从那以后,她对假猴子更是恨之入骨。她开始变得孤僻,变得愤世嫉俗。
不过,辛思的父亲没有骗她,那个假猴子女人的确对她很好。
不管她对假猴子的态度有多恶劣,用多肮脏的话来骂她,她甚至还用假猴子为自己倒得开水直接泼在她脸上,但假猴子也从来没有对她施暴过。而父亲也从来不知道这些。因为假猴子从来没告诉过他。她只在父亲面前说辛思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