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文殊很快赢得灯笼,递给元琛。
这是丘文殊送的第二个礼物,就算丑,元琛也很喜欢。
元琛擎着俗不可耐的金元宝灯笼,和丘文殊又走了一段路,再拐个街角,就到丘府了。
把丘文殊送回丘府,隔天一早他便要去琼州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要说就难了。
“丘兄,其实——”
元琛话又没来得及说完,便见街道上涌进大批官兵,将丘府团团包围。
元琛有不好的预感,看了丘文殊一眼。丘文殊也是一脸茫然,不自觉加快脚步,元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我们先看看形势。”
丘文殊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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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元琛和丘文殊皆伏在屋顶,掩在黑夜中,窥探着丘府的动静。
官兵们举着火把闯进丘府,为首的男人身上穿着铠甲,站在垂花门前,声音洪亮:“给我搜!”
“是,将军!”
丘家各院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什么人!竟敢擅闯丘府!”管家匆匆而来,脸色铁青,“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为首的男人一刀挥去,将管家困在刀与墙壁之间,冷声道:“吾乃南直隶都指挥使魏旭,奉命羁押罪犯丘文殊入京候审!”
元琛和丘文殊双双惊愕。
魏旭!李启瑞的姐夫!他奉命羁押丘文殊,丘文殊又犯了什么罪?!
但无论丘文殊犯了什么罪,由魏旭负责押至京城,这一路上丘文殊绝不能安生。再加上新春时雨不断,气候温差大,丘文殊在毫无遮挡作用的牢车里,从苏州走到京城…不知还能不能剩下半条命…
元琛无意识地攥紧了丘文殊的手掌,低声道:“你不能下去。”
丘文殊毫无所觉,全神贯注地看着底下的动静。
官兵全府搜捕,丘家人均被赶至垂花门前。
丘文殊的父亲,魏旭的同僚,布政使丘大人怒道:“我儿怎会是罪犯!”
魏旭扔下罪状书,冷嘲道:“丘文殊涉嫌科举舞弊,这事我想,布政使大人不会不清楚吧…”
丘大人看着罪状书,皱紧眉头,而丘文殊的母亲,丘夫人也被挟持着走了出来,闻言甚是不屑地斥道:“你们李家倒是可笑,也不知编排一个合情合理的罪状!”
魏旭冷笑道:“丘文殊患有口疾,不能应试,却能中得案首,这不是科举舞弊又是什么!”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丘夫人差点瘫软在丫头的怀里。
丘文殊脸色苍白,元琛则不可置信地看向魏旭,李家人怎么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时,天下起雨,魏旭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把丘文殊给老子抓出来!”
有一官兵从内院一路跑上前,朝魏旭行礼,急声道:“大人,丘文殊并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魏旭围着丘家人走了一圈,眼神如毒蛇般渗人,他道,“那便劳烦丘大人丘夫人在此地等候,院外的兄弟通告城门守军,让他们立即封城,把丘文殊给我找出来。”
“是!”
这是要丘家人在外淋雨,什么时候抓到丘文殊,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歇息的意思了…
雨越下越大,魏旭坐在回廊里,森冷地看着大雨滂沱中的丘家人。
丘夫人似乎受不得寒雨,已有昏厥之兆。
瓦片破碎的清脆声起,元琛立时扭头看向丘文殊,丘文殊已经爬了起来,元琛低声斥道:“丘文殊——”
丘文殊冷声道:“你走吧。”
元琛惊讶地看着丘文殊,丘文殊已站了起来,高声道:“不必封城,丘某在此!”
丘府众人皆抬头看向屋顶,但见一人屹立于屋顶之上,虽然被大雨淋湿,但却仍旧不失世家气度。
魏旭朝官兵挥手,道:“把他抓下来!”
官兵朝丘文殊冲过来。
元琛仍然在原地,还没有走。
“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雨夜里,丘文殊眸光惨淡,声音低沉,意外地没有结巴,“你不必等我,莫要学蠢妇守节。”
元琛听不得这话,匆匆别过视线,却又如此坚定地告诉丘文殊:“你别怕,我会救你。”
在官兵爬上屋檐前,元琛悄无声息地走了,身旁的金元宝灯笼早已没了火焰,顺带着掉落在地。
元琛再次躲到暗处,眼睁睁看着丘文殊被押上牢车,官兵列队从元琛脚下经过,将金元宝灯笼踩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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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琛一路追随牢车来到驿站,赫然看见上来迎接魏旭的是孟关!却原来孟关先到湖州抓捕了湖州知府冯士卿,再来苏州与魏旭会合。
去岁元琛到兵部调阅李将军的战报时,睿王便要元琛借孟关之名,已便掩人耳目。现下孟关出现在苏州,元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趁着孟关独自走入房中,元琛从暗处走出,进了孟关的房间。
“孟将军。”
“什么人!”孟关佩剑出鞘,怒目转身。
元琛取下湿漉漉的黑色大帽,露出冷峻的面容来。
“九、九殿下,”孟关收回佩剑,惊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琼州了么?”
“情况有变,皇兄命我速速回京,”元琛道,“信中还让我嘱咐你,要你务必保住丘文殊、冯士卿的性命,让他们安然抵达京城。”
孟关皱着眉,似乎有些怀疑元琛话里的真伪。
元琛轻声道:“怎么,需要我把信拿给你看么?”
“不敢不敢!”孟关低头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元琛得了承诺,这才回了客栈。
继福早已从紫薇楼回了客栈,见元琛全身湿淋淋地走进来,当即要为他宽衣。
元琛恹恹地看着继福,问:“继福,你为何要背叛我。”
继福笑道:“谁在殿下面前乱嚼舌根,奴才从小跟随殿下,最是忠心耿耿——”
“是你将丘文殊结巴一事禀告我皇兄。”元琛语气笃定。
继福愕然看着元琛,扑通跪倒在地,他战战兢兢道:“奴才事出有因,求殿下恕罪。”
“有因?”
“那么好的机遇…”继福伏在地上,如实说道,“奴才不希望殿下将来后悔…”
“这就是你的因?”元琛漠然看着继福,拳头却不自觉捏紧。
继福深深埋头:“是。”
元琛越过继福走进内室:“你是母妃赏赐给我的太监,从今往后你便到母妃坟前守陵吧!”
继福脸色惨败地跪伏在地,已知此事毫无回旋的余地。
元琛换了一身短褐,带上贴身之物,便要出门。
“殿下曾说过,就算脚下踏着累累白骨,也要助睿王殿下成事,殿下忘了吗?”
“就算您被丘文殊所惑,忘记了自己的誓言,难道您也忘了自己受过的屈辱?”
元琛脚步顿住。
继福哽咽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的右手如今写不了字,拉不开弓——”
“我没忘。”元琛冷声打断继福的话。屈辱也好,誓言也罢,元琛什么都没有忘记。只是他已作下决定,他脚下的累累白骨里,不允许有丘文殊的存在。
“继福,是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元琛把话撂下,绝尘而去。
第25章
丘文殊淋了一路雨,虽然后半夜被赶进柴房避雨,但第二天他仍旧发热了。
同在一架牢车内的冯士卿也病了,他病得更重些,整个人已是昏昏沉沉。
负责看守犯人的官兵将此事报给了孟关。
当时魏旭就在旁边,听了之后,道:“不用理会,只要到京城时能有一口气喘着就行。”
孟关道:“魏大人,他们这些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若是小病不治,恐怕走不到京城啊。”
魏旭冷哼两声。
孟关吩咐手下:“去找个大夫,给他们开几服药。”
魏旭并没有阻拦。
可等药汤熬好了,分成两碗端到丘文殊和冯士卿面前时,魏旭大步走来,一鞭子抽翻了两碗药。当时冯士卿正巧爬过去拿药,右手被鞭子抽中,疼得直哆嗦。
丘文殊急忙挪到冯士卿身旁查看他的伤口,他的手背红肿一片,触目惊心。丘文殊倏地抬头看向魏旭,眼底尽是恨意。
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魏旭背手挨近牢车,带着恨意回视:“启瑞的仇,我慢慢跟你们算!”
丘文殊冷冷地看着魏旭。丘家根本没有杀李启瑞,他们却把这仇算到丘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