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遥急切起身,时逢笑便搀扶着她下了马,三人急冲冲赶到,混入人群后,留意着荣苑的大门。
此刻荣苑大门口被一队官兵把守着,没人能够靠近,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人能知道,唐雨遥等得心急如焚,宝蓝大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侧时逢笑的手腕。
“小姐,看不到啊,人太多了……”八喜在她们旁边,奋力以手相护,蹦蹦跳跳也架不住人多,前面那些个子高的完全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
时逢笑扫眼四周,对着八喜递了个眼色,二人立即左右拥着唐雨遥离开人群,转而向之前她们打劫时去过的荣苑后门走。
这荣苑本就是唐雨遥的外祖母家,唐雨遥又经过时逢笑抢她一事,自然对这去往后门的路很熟悉,便由着身侧两人揽了她匆匆而去。
片刻后,八喜借着后门旁墙脚的一颗古松,先把时逢笑送上围墙,接着时逢笑坐在墙头,一手扶树,一手伸下把唐雨遥也拉了上去,而后八喜再攀附古松爬到两人身侧,接着三人爬过厢房的屋檐,在瓦脊上往下探看。
此刻荣苑里一片狼藉,盆栽桩景和引路灯柱东倒西歪,家丁仆从被抓起来捆在一处哭声连连,但并没见到老夫人的身影。
唐雨遥寻不到人,斗笠下的眸光一沉,附到时逢笑耳旁悄声道:“去正厅。”
话罢,唐雨遥便长臂一伸,遥指了一处。
密切注意唐雨遥动向的时逢笑转过头,与唐雨遥斗笠下的双眼一对视,立即颔首,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蹑手蹑脚踏瓦顺着墙沿往正厅的方向挪动。
因为唐雨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时逢笑自己爬了一段还要转头去接人,八喜跟在队伍末尾,不仅要照顾唐雨遥,还要留神苑内此刻站岗的官兵,故而三人爬得十分艰辛。
等她们爬到正厅上方,时逢笑刚挪动瓦片,便听到下面一声爆吼,有一男子声音浑厚道:“拖出去!”
唐雨遥浑身一震,立即探身去看,就着瓦片缝隙,三人趴在一处,望见正厅挤满了官兵。
主座上,蓝老夫人脸色发白,银色发丝虽有些散乱,神情却并无慌张。
她双手搭在红木椅靠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纪大人到底年轻,妄图以此要挟老身,又有何用?不知便是不知,老身不屑说谎。”
厅下中央位置站立一人,方才发号施令的正是他。
时逢笑眼光转过去,便见那男子身高八尺,一身玄色铠甲黑金靴,腰间配一把乌金刀,白皙的手掌抚在那花纹繁复的刀柄上,真是派头十足,看来是个大官儿。
他面庞清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神色复杂,不难看出已经极为不耐烦了,男子眉头紧蹙,又道:“老夫人,得罪了。”
话罢,他举手朝着身后的官兵摆了摆。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我救你只是顺手而已。
遥遥:再说。
笑笑:我爱你吖!
遥遥:哼。
笑笑:??
☆、疾奔
刚才发号施令过后,两个官兵已经把一名家仆打扮年过半百的大叔拖拽了出去,随后院内传来打板子的声音,接着便是惨痛的叫吼声,蓝老夫人听到那传开的叫吼声眉头皱了皱,却依旧没开口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惨叫声停了,时逢笑回头去看,院内地上,那大叔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她背后发凉,倒抽一口冷气,咬牙转过头继续往厅内看,蓝老夫人长叹一声,默默闭上了双眼。
而时逢笑身侧的唐雨遥,虽带了斗笠看不见神情,时逢笑却能从她捏得指节发白那紧握的拳头上,分辨出唐雨遥此刻内心的激愤。
不能言语,时逢笑只好伸手过去,与唐雨遥的手握在一处。
正厅里那男子此刻似乎有些焦躁,他已经开始在厅内来回踱步了。
乱走一通后,旁边一名副将上前朝他抱拳道:“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可再多作耽误!”
男子眉宇紧皱,朝副将摆了摆手:“外面可有动静?”
副将躬身:“外面守得严实,乔装的部下并未发现行踪鬼祟的人,大人!真不可耽误了!长……”他刚说到这里,他口中的大人便侧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副将立即改口,接着道:“唐雨遥不会来了!”
男子冷哼一声,上前两步,躬身对着主位上的蓝如英拜了拜。
“老夫人,枢本欲放您一马,眼下看来已别无他法。”
蓝如英双手撑住红木椅子站了起来,一脸大义凛然,字正腔圆道:“纪枢,老身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横竖不过一死,但今日老身亦有话,要嘱咐予你,你且上前来。”
那男子闻言,放下手,正欲进前,他身后的副将却拽住了他,摇头道:“大人不可!”
一个老者,他有何惧?那男子道了声无妨,便走了过去。
蓝如英一把拉住他,附耳小声道:“你与遥儿自小相识,若他日你得逞,只愿你给她个痛快,也算全了你们青梅竹马之谊。”
话罢她便放开了手,年轻的将领眼中神色不明,只眉头皱得更紧了。
副将又欲催促,蓝如英却覆手跨开步子,往厅外的方向走。
满屋的官兵见状,个个紧张起来,欲要拔刀上前擒人,他们的头领便在这时开了口:“不得放肆!”
岚如英信步走出正厅,抬头望了望午时的太阳。
“这日头,有落时便有升起之时啊……”
她眯着眼感叹完,伸手飞快抽了守在门口右侧官兵腰间的刀,刀锋朝自己脖颈一横,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下,顿时血洒三步。
随后,蓝如英整个人趔趄着,缓缓倒了下去,她摔倒的方向正朝着荣苑大门口,年迈的身躯在阶梯上滚了两圈,跌落到院中,引得被捆院内的家仆下人抱头痛哭。
正厅屋顶,时逢笑双眼收紧,虽这老夫人和宿主的母亲戚满意有旧怨,可当她横死自己眼前,却还是很令自己动容。
而且,蓝如英还是唐雨遥的外祖母。
唐雨遥她……
时逢笑一转头,便见唐雨遥浑身僵硬,整个人杵在那里,肩膀微微抖动,双手紧握成拳状,掌心有血缓缓滴下落在灰瓦上。
有什么能比得,亲眼看着亲人横死眼前却束手无策还让人痛不欲生的吗?
时逢笑知道,没有。
她伸手过去,揽住唐雨遥愈发抖得厉害的肩膀,救不了,那此地亦不能再多留。
时逢笑要拉唐雨遥走,唐雨遥却跟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斗笠下的眼睛早已泛红,内心却挣扎无比。
天知道她有多想救她外祖母啊!
可蓝如英赴死前那句话,却十分疯狂地阻止了她,唐雨遥咬破了嘴唇,指甲也陷入掌心的肉,却无法抵挡钻心蚀骨的疼痛,压抑的感觉,让她像陷入逼仄的深海,溺水的人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
僵持片刻,她闭上眼,心中默了句,她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才能替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唐雨遥思及此处,便鼓起勇气迈出了沉重的双腿,由着时逢笑拉她爬过屋顶,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八喜轻功不错,时逢笑胜在力气大,有二人相护,一路保持高度警惕,总算回到了马车之上,八喜鞭策马车,很快离开了芙蓉城。
马车摇摇晃晃跑离官道,进入飞渺山境地之后,时逢笑才将她握着唐雨遥的手松开,唐雨遥转头透过斗笠的薄纱看了看她,开口声音已十分沙哑:“我想下去走走……”
时逢笑听得心疼,立马点头如小鸡啄米。
“八喜,停下休息!”
“好嘞!吁——”
山路蜿蜒绵长,路边大片苍绿。
唐雨遥跳下马车,拔腿往那灌木丛走,越走越深,任由脸上的泪水疯狂肆虐,她痛哭无声。
她身后不远处,时逢笑紧步跟着,不敢跟得太近怕打扰唐雨遥,亦不敢跟得远了,怕她一不留神跌倒。
疾走一阵,唐雨遥突然不顾一切地奔跑了起来,时逢笑双眼收紧,立即去追,唐雨遥的双手自然垂下,划过周遭野刺横生的草丛,宝蓝衣袖沾满杂草拉出零零碎碎的口子,她此刻心中钝痛,根本顾不上脚下,没跑多远,便被野藤蔓绊住,扑出去跌进了草丛里。
“啊——”随着她的叫喊声,时逢笑心中一慌,加快步伐转瞬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