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院中缠斗僵持不下,面具人呼喝一声跃上房顶,其他黑衣人也跟着跃上房顶撤退。墨书和玉棋对视一眼,抛下一句“云画你保护几位公子”便飞身去追。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出来,归凤阁的人都死了不成!”邪月从地上爬起来怒道。贺兰夜之惊魂未定,但脑子还算清醒:“他带人来刺杀,你还指望归凤阁救咱们?”
“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事。”段漠云的话音刚落,屋顶上出现了一袭暗红长袍,眉目含笑,那笑却说不出的冰冷透骨。
画听梧带着四个人落在院中,邪月提剑刺出,画听梧只是稍稍侧了侧身避过剑,手一抬扣住邪月手腕,内力一摧,邪月吃痛剑脱了手。画听梧放开他的手腕,一掌打在他胸口,邪月刚挨了一掌,这一掌他只觉得胸腔都要被震碎,眼前一黑。
云画见此执剑从侧面刺出,画听梧向后仰了仰,避过剑故技重施,云画手中的剑脱手。画听梧足尖接住掉落的剑,轻轻一挑握在手中,又好似轻轻一挥,剑刃划过了云画白皙的脖颈……
“云画!”段漠云和贺兰夜之惊呼,苏明颜袖中暗器呼啸而出,画听梧轻松避过。房顶望风的黑衣人道:“风戚染没死,朝这边来了!”
果然没让他失望啊,若她真的就这么简单被凤泽启杀了,画听梧反而会觉得不可思议。还好他早已做了两手准备,对身后四名黑衣人道:“把宁翼王带走,还有,把他也带上。”四人架起贺兰夜之和段漠云,和画听梧一同离开。
院中只剩下苏明颜、舞墨、昏在地上的邪月,和受了伤的浣月、飞霜、怜香,还不等他们松口气,归凤阁主阁中突然抛出了几只装着火萤虱的铜球。几十只火萤虱从铜球里飞出来,扑向院中众人。
阁中忽然又传出一阵笛声,火萤虱停了下来,曦宁弹拨戒指,控制火萤虱回到主阁的铜球里。
“小姐,这是阁主的……”有人阻止她,曦宁道:“我爹被歹人抓了,现在阁中我做主,谁也不准对他们无礼!”
戚染扶着霍君离和西冷痕踏进后院,却见云画倒在地上,颈间的血流了一地,她身形晃了晃,浣月和飞霜强撑起身子上前来扶住霍君离和西冷痕。
戚染蹲下身跪在地上,将云画抱在怀里。四个丫头里,她是最活泼的一个,自小跟随她。因年纪最小,她也总是最放纵云画。有的时候由着她玩闹,犯了错也不会重罚,是以武功一直不怎么精进,比其他三个差了一截,师父给她寻的奇门兵器,也是重防御的,希望她即便不能进可攻,至少退可守。
可这个穿着水绿衣裙,喜欢养鸽子、逗鸟,爱热闹爱玩笑的小姑娘,却没了。
戚染眼角有什么滚落,却瞥见不远处躺着的黑衣少年,“月?!”她放下云画去探邪月的鼻息,还好,还好……
戚染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往前看,是苏明颜在房门口,他怀中抱着的……
戚染走过去,她的脚步有些踉跄,看着那张像睡着了一样的脸。天琴总是那么稳妥,什么事都面面俱到,不管是统领下人,还是日常的伺候,她从没有过纰漏,是四个丫头里最稳重妥帖的一个。
戚染的指尖有些颤抖的抚上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醒了,说上一句:“劳公主挂心,不碍事。”
怜香捂着腰腹上的伤口费力起身扑倒在风戚染身边,抽泣道:“公主救救六公子,他和宁翼王都被画听梧带走了!”
“什么!”戚染喉中一股腥甜涌上来,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苏明颜忙伸手扶住她:“你走了没多久,尹暮雪就带着一伙黑衣人来袭击了我们,天琴……是为救我而死……”
“不可能!”曦宁急忙喊道,怎么会是暮雪呢,不可能是暮雪,不可能。
“凤姑娘,月公子摘了他的面具,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浣月在一旁道。
“不可能,不可能……我去找他!”曦宁一边说着一边奔了出去。
“到底是谁带走了夜之和漠云?”戚染有些不信尹暮雪竟有这样的本事。“画听梧。我们与尹暮雪相持不下,虽然一时无法制敌,但还不至于任他宰割。尹暮雪带人撤逃,玉棋、墨书去追,画听梧却出现了,他打伤邪月,杀了云画,带走了宁翼王和六公子。”
“画听梧!尹暮雪!”当日她就应该杀了画听梧,而不是简单的跟他勾销前账,戚染站起身来,却突觉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便漆黑一片。
这一次,她一败涂地,都怪她过于自负,怪她带着这么多人与她涉险,怪她思虑不周,怪她疏忽大意,怪她还是没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戚染在一片黑暗中,有无数自己在指责她,都是因为她不够强,才找不到杀母妃的凶手,才守不住阿弟的江山,才护不住身边的人……
昏迷中的风戚染依然眉头紧锁,苏明颜探过她的脉,知道她中了毒,也在她衣摆的木头碎片上找到了残留的毒粉。可是这毒……
他看了霍君离的眼伤,包扎了西冷痕的伤口,给邪月诊了脉,所有人他都一一写下了药方,交给舞墨去处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风戚染两个人。
公主所中的毒,叫做两生花,中毒之后侵入心脉,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这种毒有两种解法,若是解对了,连服三日便可痊愈,若是解错了,便会催化毒药,立刻毒发。这两种解法源于毒药中有一味药的计量变化,从残留的粉末是看不出来的。
他方才想过无数可能,抓个覆花门的人来试或是找只兔子找只羊来试,可是都行不通。
现在除了舞墨忙前忙后,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玉棋和墨书也还没有回来,凤曦宁早已跑得没影,根本无力,也没有时间再去招惹覆花门。动物与人体差异太大,所反映出的效果不一定与人体相同,他不能拿公主的性命冒险。那就只有……
苏明颜配好了两种解药,各配了三天的量,分别放在木盒中,选了其中一种多配了一粒。他将此事原委写在一封信中,放在床边的方几上,又另外写了一张“连服三日”的字条,并且在床前的铜盆里燃了火。然后来到床前,用银针刺破风戚染的手指,挤出数滴黑血用茶杯接了。苏明颜将茶杯凑到唇边,仰头喝了下去。
带着毒的血划过他的喉咙,不过多久,便有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苏明颜拿起那粒多配的药,吞了下去。
刚吞下药片刻,苏明颜便胸口剧痛,气血翻涌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将手中的药盒抛进火盆。蚀骨的疼痛让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苏明颜颤抖着手用尽全力取出另一个木盒中的一粒药,塞进风戚染口中,用那张字条裹将木盒裹起来起来,放在她手中。
他将自己的手覆在戚染手上,想起她在漫天梨花中走来,想起军前她将整个军队托付于他,想起这一路与她同行……想起这些年,静静陪在她身边的每一日……
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仍会跟她离开应元谷,踏入这尘世,不悔当初。
苏明颜想再看看她,将她的样子再脑海中描绘的更清晰些,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了黑暗……
第八十六章 启程北奕
风戚染醒来时,心口的疼痛已好了许多,她侧头瞧见床边苏明颜闭着眼睛坐在轮椅里,唇上、衣服上都有血迹。
“明颜你怎么了?”戚染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她撑起身子,滚烫的泪珠划过她的脸颊。覆在她手上那只冰冷的手,她不必去探鼻息,便已知道结果。
戚染看着手中的木盒和那张字条,方才她回来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瞧见方几上的信,戚染拿过来展开。原来,原来……还是因为她……
“值得吗,明颜……”戚染闭上眼睛喃喃着。轮椅上那个眉目清朗的人,却不会再回答她了。
戚染又看着那封信,他说“若再选一次,不悔当初”。说“再过五年的八月节,记得到他们初见的那棵梨树下,起出一坛醉仙酿,尝上一尝”。说“十年纯酿,才衬得上佳人一品”。看着这些戚染笑了,笑的眼前有些模糊。
她小心地将信合上,收好。床边铜盆里的火已经熄了,剩下一团焦黑色的东西,方几上还有沾着血的茶杯,血已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