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兆衡客气道:“多谢唐师伯,我恩师是世外高人,这点伤不妨事,恩师也自有办法救我,我们就此别过……”
眼看她说完就要带人走,唐嘉山把话说得那样委曲求全了都稳不住她,杜重瑕怒吼道:“什么恩师不恩师的,我是你爹!”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有的惊讶柳兆衡竟是他女儿,有的则惊讶他竟然这时候承认,当然,其中最震惊的要数柳兆衡。
没想到他居然知道!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呀……
柳兆衡纳闷归纳闷,但他在这时候认下自己……
对他而言,真不是个好时候,本来不想以此胁迫他的,但他自己认了她了,那好吧……
你若是我师父,姑且是能战胜我,既然你是我爹,那你就永远赢不了我了!
以你对我的愧疚和惦念,你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心中一笑,柳兆衡脸色瞬间凄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杜重瑕见她这表情,当下也是含泪:“自从听到阿全说起,他们遇到个天赋极高的孩子,那时,我就感觉到了,是我的小轻舟回来了。”
柳兆衡道:“呵,原来那时候就……”
哎,那你怎么不早点跳出来认我!要是你一早跳出来,我何苦跟着商繁胥受了这么磨练……息夫人玉簪早该拿到手了!
兴许,他也是如同师父一样,有着折腾人的想法……
所谓要历经千锤百炼,才能担当重任,成就大业……
哎,他们一定都是这样想的,让她承受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就算现在她很痛苦,但以后一定会感谢他们的……
虽然知道他们有着这样“为她好”的想法,但为了达到效果,柳兆衡还是十分苦情道:“你为什么不那时候就认我,非得让我受一身伤到了枢机库,让我做你弟子带伤参加多场比武,告诉我这世上不会有真心替我打算的人叫我事事要靠自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我爹!”
杜重瑕直听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她确实无限愧疚:“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一切都安排好的,尽管看似凶险,不会让你有事的……”
柳兆衡能看出他的动容,但效果还不够,她更悲凉道:“为了我好?你们一个二个都说安排好了,说我不会有事的,可事实上,伤都在我身上,你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我是心疼你的,兆衡……”这话是商繁胥在回答,却不等柳兆衡回应什么,杜重瑕已嫌他插了自己的话,把他一掌推开了,接着就激动地对柳兆衡道:“爹是心疼你的,小轻舟,回到爹这里来吧!”
在听见这话时,柳暮深将柳兆衡的手腕扣住了。柳兆衡想,大概,师父这时是既想看她如何拒绝杜重瑕叫杜重瑕伤心,又担心她被杜重瑕说动了会弃自己而去……
这看似矛盾别扭的心态,毫不犹豫地只会指向两个对立的结果:如果她反戈相向,则立马被师父一掌震断心脉,就算对面的杜重暇再厉害,也断然将她救不回来;如果她立场坚决,则被会师父以死相护,虽然对面人多势众,但在他死之前绝不会让她落到杜重瑕手里,就算最后力战而亡,他也决计要让她和杜重瑕反目成仇!
好狠毒的心啊师父,你知道的呀,若你一死,这世上能保我性命的几乎就没有人了,到时候即便我与杜重瑕不计前嫌的和好了,我的时日不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呀!纵然有飞仙剑在,有娘亲出手相救,但至此便会和全族人对立,与族兄为敌,这才是叫日子过得她生不如死!
师父报以这样矛盾却又想看好戏的心态,不拦着她,由着她言语决绝将杜重瑕伤透,等一下杜重瑕被她伤得心智失常了,必然会冲过来与师父一战,这样一战,师父如何能全身而退?
可她万万不能让师父受什么严重的伤啊,否则他与杜重瑕恶战后自顾不暇,如何会费心来为她疗伤,就算是肯为她费心,可心有余而力不足,终究落得个无可奈何,一旦任她沉睡过去,一睡不醒几乎已成定局!
有了这般判断后,柳兆衡对杜重瑕道:“爹,如果你拦着我们走,是害怕我不认你,我现在就认你了。”
杜重暇被她这一声“爹”叫得心神一颤,但欢喜了没多久,还是反应过来:“即使我们相认了,你还是要和他走?”
“是的,师父才能救我性命,你不让师父带我走,是要看我死在这里吗?你就是这么做我爹的,逼我去死吗?”
这么说够直白了吧,对面人人都能听到,这下还要拦住她吗?
可杜重瑕一听却来了精神:“小轻舟,你相信为父,这世上不仅你那师父有本事救你,你回来,为父定然可以找到别的办法救你。”
他的确是一生自负,柳兆衡却不敢拿命陪他冒险:“我也想信你,但你女儿我只得一条命,试不起!”
“如你这般胆小如鼠,怎配做老夫的女儿!”既然已经相认了,杜重瑕也不和她客气了,直接拿出做爹的威风开始训斥她,并向她走了过来,“今天,要是你不听为父的话,硬是要跟着这杀母仇人跑了,为父认你何用?”
杜重瑕这话是冲着柳暮深去的,就要看看柳暮深将她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是否就真能绝情!
唐嘉山自是知道杜重瑕的想法,枢机库的弟子们也是支持师父的强硬态度,不能让柳兆衡被人抢走!
而商繁胥,他看着柳兆衡,虽见她面上风平浪静,却知道这话对她的打击有多深!
确实,柳兆衡心中不禁是激动得哇哇乱叫,太刺激了,真是太超出她的预期了!
这两位,一位是她的亲爹,一位是她的师父,两人都那么强硬,都不惜拿她的命来赌!
不管他们谁赌输了都是她来丢命,她好吃亏呀!
说什么杀母仇人,简直栽赃陷害,她比谁都清楚师父对娘亲用情至深,怎么可能下得去杀手!
她这个爹,对输赢的意识一贯强烈,说不准他觉得自己没怎么养过她,感情没那么深,身边又有这么多弟子做感情寄托,再加上还有未完成的事业要做,有没有女儿其实差别不大,若是不曾相见,他会用一生来愧疚惦念,可一旦相见,发现她并不如自己的意,还不听自己的话,让他丢脸了,便对她狠下心肠,甚至痛下杀手,这也不是他做不到的事……
啊,想想好为自己揪心呀!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不能连自己都把自己给放弃了,性命攸关,人家不珍惜,自己更得珍惜……至少还有族兄,若是族兄在这里,定然不会拿她的性命来赌的……可族兄不在这里,她也只好靠自己了!
否则,就永远见不到族兄了!
她回头看了柳暮深一眼,这眼神中满是无助失望后的孤注一掷,柳暮深心上如同被人沉重一击,不由得对她松开了钳制。眼下虽已确定了这孩子随自己走的心意有多坚定了,也确定了自己又在这孩子心中形成了不可逆转的伤痕……
“阿衡……”柳暮深不由得对她有些心软了。
“我没事的,师父。”柳兆衡深知师父对她的问题上有多矛盾,一时能有多心软,转念则有多心狠,自己切不能依着师父的一时不忍便张狂行事,否则往后必有被重罚之时。
这下,既然师父放手,让她可以活动手脚,是又到了需要她来以命相搏的时候了。
果然,不论面对谁的时候,每一次,她都只能靠自己!
深吸一口气,缓和一下情绪,还是没来由地就开始紧张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接下来的事,事关生死,可不能马虎了事呀!
“兆衡,不要做傻事!”商繁胥看得出她是要做大动作了,赶紧劝她,“你就站到一边去,这事是你爹和你师父之间的事,是上一辈的事了,你别管……”
“是,我是太傻了,所以我也的确会做傻事……”
柳兆衡以断离剑划破掌心,接着掌心向天一探,口中默念令术,霎时一道红光从那掌心发出,天际瞬间响彻一声轰鸣,原本还是晨光明媚之时,转眼天色却渐渐灰蒙起来……
见此异象,众人皆惊,只听柳兆衡道:“还以为在场终于有人会顾念我性命了,可惜,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