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轻,你敢!”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扳开自己的左手,声音用力得几近怒吼。
“宋轻轻,你再扳开我试试!”真面目的林凉这次不再装伪善了,加重语气,眼睛如靶心箭般死死看着她。
她不顾他的话。
用双手狠力地扳开他禁锢的左手,他的右手想附上,却支撑不住身子的往下倒去,她咬着唇,双手用力地一一扳着他的指头。她的眼角红了,她明知道左手食指是他的软肋,这一刻却不得不向它下手,只能偏着头不敢看他因为一根手指失力,所有的手指便被她一一用力拨开的难看面色。
再奋力的奔跑,离开这个病房,用尽毕生力气。
留下倒在地上的少年,看着自己的因拉扯发红的左手,沉默了。
她没有跑远。
转了个弯便失去力气地蹲在墙角,头埋进膝盖处,双臂环绕着,恸哭流泪着,像个没了家的孩子。
林凉哥哥…
我不明白。
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为何却要不得善终。
☆、71
71
那个冬天,雪还在下,花还没开。
她离开他。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只有她的衣服,原谅她拿了点小钱要坐公交回到宋家。
右手拉着车上的圆环,身子摆摆停停,窗外人流潮涌,喧杂声入耳的那刻,她握紧了左手,低着头。
熟悉的单元门口,熟悉的楼梯和熟悉的黑色不锈钢门。她敲了两声,又唤了几声,哥哥,婶婶都有。
从中午到黄昏,太阳的芒从左眼落进右眼,直到上楼的婆婆告诉她,说他们早搬家了。
看着那门,想透过那猫眼里看去,却是一片黑色,被人盖上了。当黑夜落在头上时,她脚酸而蹲在门前的身子终于动了,便打开单元门迈出第一步,又停了,眼睛左转右望,忽而便停在林凉以前屋子的窗上。
窗帘紧闭着,再不会有一个少年坐在书桌前,拿着钢笔,温柔笑着,竖起大拇指,夸宋轻轻学习进步真大。
她迈出第二步,又停了。眼睛只看着脚下,看沙粒,看落叶,看蝼蚁,看朝菌。提着那袋衣服,站在那任寒风抽打着,不知何去何从,何处容身,何处有家。
她想起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却曾轻柔地环着她安眠,在一张碎花被的小床上,在一个几十平米的小屋里。
那个人对她说,轻轻,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他辛辛苦苦想为她造一个温暖的家,没有打骂和欺压,没有伤痛和悲哀,他说日子会好起来的,他跪着求她不要走…
对不起,林凉哥哥。她说,低下头抽了抽酸涩的鼻子,逼回眼眶里的水。
她应该知道她早就没家了,却偏不信的还以为…还以为呢…
所以过几天她就会饿死,又或许是冷死,就死在这片地上,就不会有千千万万种难过了。
她又退了两步,蹲在单元门前,将头深深埋着,像要藏在地里般。
“轻轻?”不远处有人走来,疑惑地轻皱着眉,缓缓停在她的身前,“你…你怎么回来了?”
抬头,缓缓站起身,声音有些迟钝的,“…哥哥?”
“我回来拿一下以前放的书。”他打开了门,让她进来,坐在沙发上后,又上下打量着她,“你…你不是跟林凉在一起吗?”
“我…”
说自己觉得拖累他所以选择离开?那到这儿就不是拖累了吗?她还能那样坦然地回到哥哥家吗?
沉默着,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办,觉得怎么做都是条死路。
“他不要你了?”
她摇摇头。
轻叹一声,宋文安看着这个以前带给他荒谬和冲动的妹妹,虽不知他们两怎么了,但既然回来了…他说,“那你…要跟我回家不?”
她停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头。
宋文安一家在他考上z大时便搬去了z市的老家里,A市的房子就一直空着,有需要的时候才回来看看,火车两天两夜,终于到了。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欢迎,只有一把扫帚往她的脸上飞来,被宋文安抓下了。
“宋文安!你把这个东西带家里来干什么!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吗?!”
“妈…”他小心翼翼的唤着。
“别叫我妈!”面目狰狞,马春艳拿了一条麻绳便栓在一根房梁上,头便往里面套着,食指狠狠指着宋轻轻,“我给你说!你要是敢把这贱人带到家里来,我就死给你看!宋文安!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把她给我带走!快点!快!”
忽而又大吼大叫的流泪,“我真是做了什么孽摊上她啊!”
宋文安只好带走她,到了公园的椅上停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轻轻坐下,便望向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
“婶婶…怎么了?”她偏着头不解地问着。
“轻轻,抱歉,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排斥…”深吸一口气,他缓缓低了头,十指交叉着。“我妈被一群人□□了。也不算□□吧…就是玩弄了。也不知道你懂不懂…之后她碰见男人就发抖,刚开始连我都害怕。后来她跟我说…这一定是林凉干的。我也越来越觉得是他做的,但我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我妈对你…”他看向她,没有说完。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他做的?”她不相信温柔的林凉会这样,也没理由这样。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被他瞒得挺深的。”
瞒?瞒她什么?
起了身,他拍了拍衣角,眉目低垂,“轻轻,对不起。”便从钱包里拿了一叠钱放在她手中,“看这样,我妈对你意见很大,可能…”他背过身,不愿看她。“A市的房子还是可以住的,不过一个月后我们就准备卖掉了,恐怕到时候你得找个新住处,或者…来学校找我也行,你要提前想好,我好提早准备租房子。”
“如果你确定跟着我,轻轻…”他转身看着她,“我有女朋友,所以我不能养你一辈子知道吗?”
那几个月的消失,或许林凉说的对,他对她只是占有欲作祟,经过时间沉淀,那些热情和执著仿佛已经烟消云散般,甚至对宋轻轻要赖着他生活而产生了一点烦躁感。
“你自己坐火车回去吧。我陪你坐过,你应该知道怎么回去。就这样吧,我走了,晚上我还要陪文丽。”说完,他转身离去。
她没有挽留。
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双腿并拢着,黑色塑料袋套着放在其上,双手便摩挲着塑料袋,低着头不作言语。
黑夜如乌鸦般的黑,身后的万家灯火正烫着她的后背,人群像沙漏般流过她,她还低着头,马尾的发丝落在手背上。
一瓶水,放在她的眼前。
“给,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坐很久了,都没喝水,怎么,等人啊?”
是个和她同龄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散着,美艳的容貌,脸上的笑容像个太阳。
“…谢谢。”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轻轻的接过喝了一口,才说道,“我没有等人。”
“那肯定心里有事。”那姑娘一下便坐在她身旁,“你这样像个被人赶出家门的孩子。一个人的苦叫苦,两个人叫排忧解难。不如你给我说说,看我能不能给你排一排。”
宋轻轻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立马摇着手说,“我叫李艳,艳丽的艳。真真不是拐卖妇女儿童的骗子。”见她还是不说话,才咬了下唇,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好吧,我其实是听到你和你哥的对话,知道你只能一个人回A市,刚好我也是一个人要去A市,所以想和你做个伴。”
抬眸,笑着,“不过真的。你要是现在心里很乱的话,我可以为你支支招。”
她又喝了一口水,对她笑着,“我叫宋轻轻。很轻的轻。”
她又摸了摸塑料袋,望着人群走过,“我是个傻子。智力比你们差,所以做事老做不好,因为这样,我不想拖累他,所以离开了我最爱的林凉哥哥。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家了。”
“为他好,我知道。好多电视剧都演这个。”李艳摸了摸她的肩,望着她的侧脸,声音突然沉了。
她说,可你问过,这是他想要的吗?
“轻轻。我相信,你的林凉哥哥知道你有着缺陷,却还是决定和你在一起是不会在意你拖不拖累他的。反而会觉得你在他做了这么勇敢的决定却选择抛弃他后,他会感到受伤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