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渴望读书和朋友,她不想一个人一整天都困在房子里。她明白自己的缺陷,她低落,所以希望周围的人不要因此去嘲笑她、区别的对待她。她好渴望有人的疼爱。
她明明。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应该在教室里、在课堂上、在书桌前。为自己的未来人生而努力奋斗。
她被殴打痛骂。她不哭,她只会笑。
还有一张:一个人笑着递着方块状东西给一个矮矮的,脸上画着夸张曲线的笑女孩。旁边还写着一排扭曲的文字。
林凉哥哥。好。
宋轻轻就是那么单纯地相信林凉。她深深相信他就是真心的、没有任何阴谋自私目的的对她好。
林凉五脏六腑都难受,心尖用力一抽。他低头,不敢直视她清澈的眼。
她白至透明,一眼望穿。他却是深不见底的黑。他们像是洗衣机里一黑一白两件衣服,黑色能轻易地强迫污染白色。他会弄脏她。
同样。他怕,他害怕自己会分出生命给她。
然后无法自拔。
☆、19
19
林凉曾以为他只是与习惯妥协。他的灵魂爱上禁晦的刺激。他借她的无声不抗去纾解暗藏的罪恶,甚至将其当成跳板,跳上正常人生结婚生子的车。
这个无声者,仅用一幅画,却让他这种人产生了内疚和负罪感。
他这种人…
曾去市场,一脸温柔的摸着白兔身上细软的绒毛,他笑着对老板说:“它看起来太可爱了。我想养它。”
他回了屋子于是拿刀认真细腻地肢解,顺着医科书上的器官介绍一一排列在案板上。
也曾暗自穿着黑西装扮成大人,在鱼龙混杂的夜场里一掷千金。他冷漠地看着女人男人为金钱疯狂的景象。他没在黑暗里抽着蒙特一号。烟雾迷离他黑墨的眸色,面容似笑非笑。
曾有可怜卖身的女孩,瘸着腿,哭丧着脸,在冬雪中泪珠都凝固成冰。她瞧他温柔的面相,以为是善良的救世主。她细声喃语的恳求这个男人帮她。他只是冷漠的瞟了一眼,连肤色都未看清就抽身离去。他嫌恶她如脏蛆。
若这女孩见到学校里的乖乖生林凉,必然难言以对。
明明对人这么温柔的他。
林凉。从这伪劣的家庭中衍生,发丝至骨头,都如雪水寒凉。
钟爱血色的他,表面纯良的他。
他竟然放纵自己去靠近她。明是不缺女孩的少年,却还用百般伎俩去碰触她,甚至生发出同情心。
她为什么?能勾出他那点缥缈的善意。
好似生来她就该属于他。所以她解锁他的□□,开发他的怜悯。这些。他本不该拥有的东西。
明在这傻子面前肆虐展现自己的恶劣性子就好,反正她又不会告明。他却耐着性子哄她教她,唤她轻轻妹妹。温柔以待。
为什么。
黑夜如墨,各家灯火一一煌亮,人气的白雾于秋末蒸腾化无,四静泛凉。
楼下一声瓷碗破碎的声音。
女人大嗓门的骂骂咧咧,混着棍打的闷响。防盗门、单元门一一顺序猛力打开。马春艳发怒的扯着宋轻轻的头发,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老娘辛辛苦苦养你个没有回报的傻子已经算仁义至尽了!你他妈还吐痰在我衣服上!造反了是吧!以后你他妈别进我家的门!没良心的玩意儿!”
宋轻轻呆呆看着禁闭的单元门,她蹲在门前,双臂包住肩膀。
女人的声音引来楼层上上下下的观望。黑暗里,女孩的身躯看不清,大家摆摆手回了屋子,托辞说怕麻烦,又说是家务事,外人不好掺和。
宋文安。没有出来。
三分钟后,林凉把她捡回家。
她的拖鞋拖扯中掉了一只。她寒风中冻得发红的右脚下意识的蜷缩。头发被扯得如鸡窝般杂乱又狼狈可怜,脸上是寒风刮擦出的冻红。她的脸颊处有人为扭掐的指甲痕迹和肿紫色。
她静静的蹲着,不哭不闹,无声无色,眼睛看他向她走来。
他捡拾他的怜惜。
林凉小心翼翼揽起她的衣袖,他瞧她白嫩的两只手臂。四零八落的生长着惨不忍睹的青紫棍痕。他借着灯光翻开她的手心。她手心红肿一片,是被竹片扇过好几次的施虐。
林凉哽咽一声,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眼皮,发出的声音是温月般的柔和。
他说,疼的话就哭出来好不好?
宋轻轻只呆呆的看着他,轻轻歪了歪头。
她已然把恃强凌弱视为习惯,潜移默化的揉进骨头。哭的本质是为了博取他人心疼。
她不会。
他问她,“疼吗?”
她点点头。傻子不会说谎。
林凉为她披上厚衣服,抱着她打车去医院里治疗,开了些药。
后来,他第一次抱女孩睡觉。
她有沐浴的清香,脖颈处散发杏子的味韵,留在他血液毛孔里难以洗去。她软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耳垂。如清风。
她的身子绵软如云,一伸一展都是云舒云卷。轻轻揽在怀中生怕揉碎,又怕隔得远了就散化。他的手臂只得用尽气力去贴着外面一层他的短袖衣衫,布料下是她温软的肌肤。
他细吻她的唇瓣,恰如三月柔雨,像是轻抚她的伤口。他情难自禁的搅着她的舌头化在嘴中。
他闭上眼。不愿看她无所动容的眼睛。和又是笑得无忧的酒窝。
他就这样抱着。枯叶顺然卷入她的气流,倒显得他急促翻转,难以罢休。
说疼的人是她,现而又笑的也是她。
他的心比她还难释怀。
他一直以为他的女孩相遇时必是披星戴月、披荆斩棘的迎着风雪而来。用一把尖锐的刀刃划开他冰冻的心脏。
可哪知在这风雪路上,他自己想主动做暖阳,融化她发丝上的冰雪。
他因她。悄然多了一分人性。
☆、20
20.
“昨天…”
黝黑的街道,三两点晕黄的柱灯,一扫一扫拂过少年局促的脸颊。宋文安低着脸,他的声音踌躇,半响后娓娓而言。
“谢谢你收留轻轻。”
身侧不远的林凉垂着眸子,收着嘴角,当是聋了。
宋文安没有等来本该彬彬有礼的人,温雅回他一句“不用谢”。只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他吞了吞喉咙水,慢慢的捏紧书包的黑色肩带。
人行道路口,两人相伴而过,渐渐没入人烟稀少的街道。空气中开始弥漫沙尘的味道,天上飘两三点流离雪花。
似是思量良久,宋文安咬了下唇,才说出这番话。
“每次我妈打她,她都会让我回房间学习。我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明面上对她好。我妈消气后才会让我去找她。林凉。我这人是挺糟糕。”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坏。我不劝她,是因为我替轻轻求情过,她只会被打得更惨。我不拦她,是因为她觉得我偏袒轻轻,然后她会做出更极端的做法,这样闹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林凉…你家境很好,可我家不是。零食酸奶这些东西,我都不能轻易给她买。我妈经营一个小小的便利店,每天收入微薄。你不知道我母亲是怎样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家庭。她有个酗酒赌博的丈夫,除了一个儿子,她还要去照顾一个六岁起生活就不能自理的孩子。她费劲时间和心思去一点一点的教宋轻轻穿衣梳头…”
“这些年家庭的压力榨得她脾气很坏。可是我是她的儿子。她是生我养我的妈。我看到过她一个人搬货架,腰被弄伤躺了一个星期。所以我没理由和她顶嘴,她已经够累了。”
“可我又是轻轻的哥哥。我只能借你的面,带她出去玩,带她吃好吃的,看着她笑。尽量去弥补。”
宋文安深吸一口气,偏着头轻轻垂下眸子,声音有些哽咽。
“轻轻。她很乖。她忘得很快,她的满足心很小。她很懂事。被赶出去后,她不哭不喊的一直站在那,等我去接她…”
林凉轻轻弯起嘴角,不变声色的问他。
“那在衣服上吐痰,是她干的吗?”
宋文安手一僵,没有回话。
林凉顿然一声嗤笑,宋文安没有听到。
生活不能自理的宋轻轻,小时候肯定也做了不少令人头疼的事。在大人眼中形成成见。多少人抱着干过错事就代表下次一定也会做的想法去看人。于是一根筋就认定是宋轻轻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