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哑口无言。
“他帮你逃脱了法律制裁,你为他赢得了关注和名声,这么看来,你们的确是一类人。”
“你到底是谁?”丁世元终于紧张起来。
江湖没有回答,躬身慢慢拉下靴筒的拉链,露出了左小腿的假肢。
“丁叔叔。”她突然抬眼,冷冷叫道。
疑惑与恐惧如洪水一般瞬间在丁世元的脸上泛滥。
“有笔账我们应该算算了。”
江湖说着,向他步步逼近。
“小丫头……”丁世元迅速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唯唯诺诺一边说一边朝后退,“这、这两年的跨年夜……给我送蛋糕的……是你吧?”
“没错。”
“所以你是来找我复仇的?”他说着,突然嘲讽地笑出了声,“你还真是跟你父母一样,不给人退路啊!”
这人,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啊。
*** ***
早年间,江湖的父母和丁世元同在一个工厂,关系不错,恰逢那些年下岗浪潮翻涌,父母双双失业,但很快重新振作投身小本生意,反而把生活越过越火热。
反观还留在厂里的丁世元,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让传统工业日渐萧条,他也过得浑浑噩噩,三十啷当岁了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单身汉。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城里遇到了江湖父母,便动了经商的念头,一通豪言壮志后又向他们寻求帮助。念及旧交情,江家借了十万块给他创业,这笔钱在当年算是不小的数字,可丁世元本性难改,半路竟染上了赌/博恶习,不到一年就把借来的钱给挥霍光了。
江湖父母是踏实人,也不想四处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开口讨要过几次却无果之后,便打算避开丁世元逐渐把关系疏远掉,算是拿钱买教训。可丁世元是个厚脸皮的无赖,三天两头来找他们借钱,也就是这样,家里才离开旧住处搬到了刚落成的美好家园。
可好景不长,没过半年,丁世元又找上门来,死皮赖脸求江湖父母再借他一点钱,还保证这次一定洗心革面踏实做生意。
赌徒的嘴骗人的鬼,当然是不可能再借给他的,于是江湖父母借口要扩大店面手头紧张婉拒了他的请求。
这些是两年前回国后探望外公外婆时老人家告诉江湖的,当年她还小,只记得这个丁叔叔三天两头来家里做客,有时还会跟他们一起吃饭,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频繁的上门骚扰和不要脸的蹭饭啊。
外婆还说,后来还有次,丁世元在幼儿园门口堵住了来接江天天的李阿姨,阴阳怪气地威胁了一番。从那之后,江湖父母开始警惕,总说下次再遇到非报警不可。
一家人造了什么孽要遇到这样的无赖。
想到这,江湖突然抬起双手,将眼前的人用力一推,丁世元踉跄着栽倒在地,身后一扇不起眼的小铁门被他撞开。
“咳咳咳……”他皱起眉头,瞪着江湖,“你干什么?欺负病人算什么……”
话音还没落,江湖已经扑了过去,飞速从外套的夹层里抽出一把折叠刀,明晃晃的刀刃瞬间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她死死抵住丁世元的双手,刀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小丫头,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丁世元一扫之前的恐慌,竟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挺好,挺好的!爹妈是个只敢躲着我报警的胆小鬼,女儿倒还不错,有血性……不过,你能有今天,还得感谢我啊,丫头……我可真是没看错你,当年你翻出阳台时的眼神,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少废话。”江湖江湖用刀抵着他,刀尖又往病号服里戳进去了一点,“说,为什么要杀他们?”
胳膊被江湖死死摁住,他只得翻翻双手示意投降。
“那天中午,我喝了点酒去打牌,结果给输糊涂了,真是倒霉……下午天黑得早,溜达到美好家园,远远就看到你家亮着灯,我心想家里有人,正好过去借点钱把赌债还了……可你父母啊,就跟现在的你一样,丝毫不给我面子……大家都是熟人何必翻脸?非说要报警,非说我骚扰他们!”
丁世元就像讲故事一般语气戏谑地说完,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江湖,轻蔑地笑了:“不好意思,当时酒没醒脑子又坏了,一时没忍住杀了那么多人,还好遇上一个大律师,就被送来这里了。”
就这?就这点儿理由?
所以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吗???
“丫头,我可是个病人呀!”丁世元眯起眼睛,嬉皮笑脸地继续激怒着江湖。
好气啊……
江湖觉得她已经不是自己本人了,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开始疼痛起来,攥着那把刀的手更加失控地就要朝他的心脏刺去。
“混蛋!!!”
感觉自己好像哭了,嘴巴却开始用力嘶吼起来,似乎要把这些年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全部释放出来。
刀尖从恶魔的心脏方向移开,下一秒,用力插进他的大腿,又用力拔了出来。
接着丁世元疼痛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非致命的折磨让江湖找回了一点理智,恶魔的杀戮是不需要理由的,她要做的并不是用同样的方式帮他解脱,她必须要让这个恶魔赎罪才行。
江湖努力抑制住混乱的呼吸,咬着牙告诉他:“放心,我不会落到你小儿科陷阱里去的……不就是求死吗?可以,我会让贾院长出面证明你一直以来的健康,该坐牢坐牢,该枪毙枪毙。”
“老贾?”丁世元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气喘吁吁地说,“他不会听你的……再说了,我就是个病人,又哪儿来的健康?”
江湖冷冷说:“少废话,全正谦伪造精神鉴定书的事,已经查到眉目了。”
“哼……”丁世元翻翻眼皮,“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血腥味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因为大腿的巨痛,丁世元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他想了想,突然呲牙咧嘴地冲她奇怪地笑起来:“呃……是的……留我一条命是对的……有个秘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关于你弟弟江天天……”
心脏就像被突然挤压,江湖大概知道这个混蛋想说什么了。
冷静,冷静,必须冷静。
“你和你父母一样,都太认真太执着了,人生在世,放过他人才能放过自己,你说是不是说啊?”他低声唠唠叨叨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给人说教的得意劲儿,仿佛还有大把条件可谈,重重咳嗽了几声又说,“你想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就放我一条生路。”
这个混蛋在故意卖关子,突然打住了话茬,有些得意地看着江湖,就像瞬间抓住了她的死穴转守为攻一般张狂起来了。
江湖冷漠地打断了他的得意,决定走一步险棋。
她笃定地说:“江天天没死,就在平山。”
看着丁世元随即愣住转而疑惑的表情,江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你……”
丁世元哑口无言,指着江湖半天没有说话。
江湖心中泛起一阵难以描述的难受,一把举起刀子对准丁世元的脸,刀尖几乎就要碰到他的眼球。
“为什么?说!”她顾不上眼睛里突然泛起的酸涩,朝他吼着,“为什么要把他也带到精神病院来?”
丁世元挣扎着试图扭头躲避,哆哆嗦嗦:“他、他是过后被人送来的……跟我没关系啊……”
“被谁送来的?”江湖举着刀子,恶狠狠追问。
丁世元躲避着视线:“我来平山之后又过了一年多的样子……当时就被我一眼认出来了……当年,我正要放火把你家烧掉的时候,这孩子突然醒了,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我……当时我也杀累了,放火之后就带他离开了……在城外随便找了个屠宰场扔了。”
他说到这,迎上江湖近乎要吃人的目光,赶紧避开了。
“他大概是被人收养然后又反悔了吧,总之送他来平山的那对夫妇早就不露面了,一晃十来年……”说着说着,丁世元的语速慢了下来,用一种奇怪的悲悯的眼神望着江湖,“你说这是缘分吗?所以我啊,一直在平山好好照顾他呢,对了,你见过他了吗?是不是和过去的江天天完全不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啊……”
他疯子一样的笑声让江湖出离愤怒,猛然起身拽住行动不便的丁世元,用力把他拖进了旁边的那扇小铁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