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是吴昊”,紧接着有人附和,两声,三声,十声,最后嘈杂地连成一片。
吴昊脑袋的眩晕已经缓了过来,但听到这么一声句句指责自己的话,一个个指责自己的人,脑浆子就好像搅成了一锅浆糊,想辩解,有满肚子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昊的小姑被叫到学校,一众主任领导,包括老胡都在场,准备了一场“审判”。
吴昊讲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主任领导们商讨一致判定问题出在吴昊,所有责任由吴昊承担。
所有的主人领导离开后,老胡拍了拍吴昊的肩膀,低声叹气说:“相比那些学习好的学生,老师更喜欢你的性格,不让你退学,是我最后能争取到的了。”
事实上问题不止出在吴昊身上,而是出在一群人身上,但学校根本无法交出真正的罪魁祸首,因为那是整整一个班级!当所有人同统一口径,不是真相也会成为真相。学校就会寻找一个替罪羊,去承担“真相”造成的全部后果,这样就把对学校声誉的损害处理到了最小化。
那真相呢?从来都没有真相,人数够多,就能伪造真相。谁又会在乎真相!只有受害者才会。
4.
一路上小姑走在前面,吴昊跟在后面,蔫头耷脑的像是没了魂的假木傀儡。
小姑进门就锁进了门栓,转过头看着吴昊,问:“那个女人扇你哪了?”
吴昊没脸说,隐隐低下头,像个闯了祸落魄致极的小孩子,小姑看见他右脸上已经消退但依旧能看见的浅浅掌印,一个巴掌补了上去,愤恨地说:“你糊涂!”
这一巴掌让吴昊没有半点愤怒,有的只是愈加强烈的自责和惭愧,小姑从来都没有真正生过这么大的气,平时顶多拧着自己的耳朵,拿扫帚抡自己的后背,可每次都在嬉皮中挣脱,但这次,不同。
“你有没有看见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你成了牺牲品!但是我们不能反抗,不能辩解,只能认罪!”
“小姑我错了。”
“你确实错了,你这么做,对不起你爸!”
“你别提他!”
小姑决口不再提,用手摸了摸吴昊的脸,红色的掌印又深了几分,散发着微微的热。
小姑气的根本就不是吴昊胡作妄为,而是犯了这种连辩解都不能,只有吃哑巴亏的错,屎盆子全都扣在了自家人的身上,却还要俯腰道谢别人的宽宏大量与“不杀之恩”,这种感觉直叫人恶心!
“走,去医院!”小姑说。
小姑准备了钱,在半路的商店买了一箱核桃乳和一兜水果,两人朝医院赶去。
找到了眼镜的病房,小姑透过门窗往里看,还没醒,她妈陪在病床旁边拧着热水盆里的毛巾。
“你跟在我后面。”小姑对吴昊说。
进了门,眼镜她妈先是愣了一下,看见身后跟着的吴昊,便反应了过来。
“你好,我是吴昊的小姑。”小姑礼貌地得了招呼,把核桃乳和水果放在了地上。
眼镜她妈往吴昊的身后探脖子瞧了瞧,一脸颐指气使的表情说:“这么大的事,他家长怎么没来?”
小姑没去理她的话茬,拉开拉链棉服拉链从里衬取出一沓钱,满脸诚恳地递上前去,“这件事情是吴昊的错……”
“当然是他的错,要不然我闺女就不会躺在这里。”她一说起这茬就哭啼啼地抹起眼泪来。
小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眼镜,被车撞断的腿打了石膏用绷带裹着,脸色很差,看起来的确叫人心疼。
小姑捋了下眼镜耳边的碎头发,把攥在手里的钱放到台柜上说:“医药费我们会出。”
“当然要你们出,你们要负全责。”她指着吴昊的脸,“我闺女要是醒不过来,我绝对不要你好过。”
小姑一把掰下她指着吴昊的手,问:“你昨天扇他了?”
“他该扇!”眼镜她妈愤恨地说。
小姑抡起手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她刚才哭啼啼挤出的眼泪都在半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才落到了地上。
“你打我?”她捂着半边脸的眼神中除了莫大的疑惑,还有慢慢升腾起来的怒火。
“对!扇的就是你,不多不少。”小姑起身不紧不慢地拉上棉服拉链,“他该扇,也轮不到你,我们可以花费一切的医药费用,但是你扇了我侄子巴掌,就凭这一条,我就能把你送进监狱。”
“我要你……我要你日子不安宁,不叫你好过。”她狰狞着毒妇般的面孔。
“该承担的我们半点不推卸,你最好消停点,最好不要再到学校找我侄子的麻烦,别到最后得不到半点好处还惹得一身不愉快。”
眼镜她妈被噎得气结,小姑拉着吴昊走出了医院,下楼梯的时候,吴昊能感觉到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医院门口都是煎饼摊子,小姑摸了摸吴昊的后脑勺,问:“饿了吧?小姑去买煎饼。”
寒风凛凛,医院的门卫引导着进进出出的车辆避开路面的冰,小姑攥着装在纸袋里的煎饼,热得烫手。
“走吧!”
吴昊跟在小姑身后,发现她的个头矮矮小小的,可明明在两三年,她还可以俯手摸吴昊的头,可现在,她只能使劲仰头才能看到吴昊垂下来的目光。
第5章 澈儿
1.
“2018年我校高考理科最高622分,理科本科率93.85%,超本市本科率14.82个百分点;文科总平均分486.8分,超出全市平均分23.64分,文科本科率92.5%,超全市本科率31.55个百分点……你们是本市文理分科形式教学的最后一批,下一届高考将采取“6选3”的模式,文理分科即将成为历史,我校的一段教育历史由零起步,必定以你们的辉煌作结,祝愿同学们2019高考不负寒窗苦读十二载,一朝试剑考场现锋芒!”
校长西装革履在主席台上讲得豪迈尽现,痛快淋漓,主席台下的同学蜷缩着脖子一个个死气沉沉蔫头耷脑。
其实老师和同学们心里都明白,在这么所二流高中里,怎么能考出超六百分的分数,人家早早地就转了学,只不过学籍还在本校,校长拿出来做数据,说好听了叫做鼓舞士气,说白了就是面子工程自欺欺人,还有那些极高的本科率,谁能证明?只不过是台上一讲,台下一听,左耳进,右耳出。
赵澈考了个不好不差的成绩,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想努力一把,即使考不上一本,也至少在填志愿时能有更多的选择。
回到教室,老胡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了几句,高三无假期,放假也要个自己制定学习计划,不能荒废了,再有就是注意安全之类的说了也没人听,但作为班主任必须要叮嘱的话。
赵澈拾掇着寒假要带回去的卷子和辅导书,拾掇拾掇就捋出来一大摞,除了塞满书包,又找来两个袋子才勉强全部装下。
赵澈在前面篮筐里放一个袋子,后面座架子上别一个,书包背着,骑上车颤巍巍地骑出了学校门口。
这阵子每次经过这个路口,赵澈都会想起那晚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股难平的羞耻愤恨涌上心头,只能快速骑过,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免受难回忆的折磨。
“赵澈!”
赵撤回头看见是黎光明,心里一阵膈应,但既然叫住了自己,也只能停车一脚撑在地上等他说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跟吴昊很要好?”黎光明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赵澈简单回答。
“别撒谎,要不然他怎么会替你出头?”
“不知道。”
黎光明根本就不相信赵澈的话,不屑的表情和他在众多老师和同学面前表现出的恭顺谦和大相径庭。
“你最好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很讨厌他,但我现在不讨厌你,否则的话,你会和他一样为自己的讨厌付出代价。”黎光明逼胁的眼神像是呼之欲来的黑密云翳,迫得赵澈喘不过气来。
“我说了,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你讨厌他,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黎光明轻哼了一声,逼迫的眼神突然松弛下去,淡淡地朝赵澈说:“他好像对你大打出手过,既然你和他没有关系,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来这个地方,有好东西给你看,你绝对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