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你换下来,我给你洗干净。”赵撤悻悻地说。
“不用洗了。”吴昊不屑地笑了一下,趁他不注意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大冷天的换裤子你逗我玩呢?”
“明天!”赵撤几乎喊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平息他燃烧的怒火,“换下来明天拿给我,我洗。”
“我从来的原则都是一报还一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吴昊拽紧他的棉服衣领一把摔到地上。
吴昊眼神示意边上的俩人按住赵澈,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开裤子尿到赵澈的身上,赵澈头抵着地,尿液顺着他短短的头发往下淌,顺着地平面,他见到不远处的一个人。
5.
是黎光明,他和赵澈每每会经过同一条街,但相视无言,或者根本就不会相视,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吴昊他们也注意到了黎光明,都转过头去看他,黎光明往这边看了三秒不过,就从容不迫地继续走他的路。
赵澈竟然报了万分之一的希望,随着他消失在拐角的步影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事不关己,谁会自找麻烦,更何况是黎光明。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冷风吹干结痂,被按在地面上摩擦过后重新渗出新的血,伤口混杂着肮脏难闻的尿液让赵澈刹疼难忍。
为什么我道了歉,你们还是依依不饶,我不想有任何事情找上我,我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而你们还要百般地凌-辱我,践踏我的尊严。
难受,委屈,痛苦,羞耻,屈辱,赵澈攥紧拳头,冲上脑子的愤恨让他想亲手杀了他们。
“奶奶老了,你说的很多事我都不懂,家里不富裕,不要惹事,不为奶奶,也要为你自己。”
赵澈每次想起奶奶的话,顶到脑门的愤怒就会泄压一半,他怎么能不为奶奶,他只有奶奶,他必须为。
“你怎么不还手啊?你刚不就已经想还手了么?”吴昊半俯下身子冲他大声吼,“我他妈就看不起你这种天生的孬种!”
赵澈以为自己不还手,他就会泄完愤后离开,这件事就算完了,可没想到吴昊猩红了眼,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顾赵澈遍体的肮脏,上手抓挠彻打他的身体。
“孬种!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废物……”
赵澈听出来,他不仅仅是骂自己,好像是发泄某种情绪,不幸自己成为了靶子和替代品。
6.
赵澈蜷缩着身子卷成一团,虽然吴昊如虎般地进攻,但他完全是发疯式的,没有章法和重点,落在身体上的拳头不能说是不痛不痒,至少没有伤到要害。
赵澈强忍着希望这场暴风雨般的肆虐快点过去,不料一个全身黄色衣服的人一脚把吴昊踹出去两三米远,旁边两个人都看傻了,扶起他双方相互对视。
那是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巷子口本就不宽,停在一边的那辆私家车就堵上了一半,我们几个人又把另一半给堵严实了,他电动车停在一边按了好几下喇叭这边都没人让路,也没人搭理他。
“你谁?”吴昊恶狠狠地说。
“送外卖的。”他不耐烦地说。
吴昊一直持续着红眼状态,看他回答得这么漫不经心,还有满脸的轻视和不屑,也不再多问一句话,大喊一声上前和他撕打起来,不过一招吴昊就被他撅在了地上,满脸痛苦地大口喘气。
那俩人眼看吴昊处了下风,默契般的一对视就扑向他,他没什么招式,单纯力气大,俩人没两三下就同样被撂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俩人慌过神来支起吴昊就想走,吴昊摘下别在钥匙环上的军式小刀,挣脱他俩一个转身横刮向外卖小哥的肚子。
赵澈看傻了,那刀子至少得有四公分划进了他的肚子,从左到右,刀子由白变红,血一点点地渗出,他闷声倒地。
吴昊举着红色刀尖的小刀,愣愣地一动不动,眼睛里猩红也变成了惊恐和木滞。
“血!血!”
一个大喊着逃出了巷子,另一个拉着吴昊逃得老远,赵澈看见他在老远处好像想回头看,却被紧拉着无法停止。
赵澈这才醒过神来,瘫在地上看他的伤势,血,全都是血,还有……还有肠子!赵撤几乎快要窒息了,崩溃了的神经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思考。
赵澈傻了,竟然想用手把肠子塞回去,他刚触碰到那些滑出来的满是血的肠子,支撑不住的情绪就让他放声大哭起来。
手机震着铃声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是催单电话。
对!打120,叫救护车!赵澈用满是血的手拿过手机寻找上面的拨机图标。人在非理智的状况下,连最简单的机械性操作都无法精准完成,赵澈颤着手按了一遍又一遍,手机的屏幕被鲜血染尽,他就往棉服上擦拭,用颤抖的手指继续拨号。
“救护车,来啊,快来啊……”
凄厉的叫喊在狭窄逼仄的街道回荡,楼上的人一脸嫌恶地打开窗户瞧上一眼,又满脸惊悚地迅速无言紧闭。
7.
“病人失血过多,医院的储血用完了。”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用迫在眉睫的语气说。
“我可以。”
“是A形血么?”
“我不知道,我可以试试。”
“跟我去验血。”
护士雷厉风行,没有一句废话,让赵澈长吁一口气的是血型吻合,但抽完血后因为脑袋眩晕和体力不支就躺在抽血室的硬板床上睡了过去,不过他怎么能睡得沉!
赵澈顶多眯了一刻钟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跑出抽血室找到了外卖小哥被推进去的手术室,红色的“手术中”字样一闪一闪,闪得他的眼睛又一阵像是悬溺在海底般的眩晕。
赵澈迷糊着神志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直到手术床被推出,医生说了一句手术顺利,赵澈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稍微有所平复。
外卖小哥躺在床上,黄色外套被脱下,裸露着的上半身,坚实的肌肉在松弛的状态下也显得格外条理,白色的纱布突兀地黏在肚子上,周围有黄色干涸掉的药水,赵澈给他掖好被子,眼睛湿润。
他明明可以像黎光明一样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必多管闲事,更甚至赵澈根本就不认识他,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这时候赵澈才仔细看他的脸,即使是在睡着的状态,乍一看眉眼间依旧透露着一种骨子里的刚毅和设防的谨慎,好像现在遭受到攻击,也能立马回击占领上风。
屋子里的暖气很热,他挺括的鼻梁上冒起细密的汗,眼睛翕动一滚一滚,笔锋般的眉毛上有一道三公分左右的疤痕,浅褐色,在左边,颜色不深,一眼就能瞧见,但好像和他的脸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突兀,更谈不上丑陋,反倒添了几分不羁和桀骜。
赵澈琢磨着明天之前他该是醒不过来了,更何况是做了这么一个大的手术,他晾了白水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突然反应过来医生嘱咐过一个星期之内不能进食,怕他醒来后本能找水喝,又把杯子里的水统统倒在了垃圾桶里。
赵澈没有手机,给了护士家里的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给他,这才安心离开。
8.
“奶——”赵澈摇醒在炉子旁边摇椅上睡着的奶奶。
“澈儿,今个咋还回来这么晚啊?”奶奶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十点了多了。
“我发烧了,放学就去输了液,输着输着就睡着了。”
奶奶用手背捱住赵澈的额头,心疼的语气都快流出眼泪来了,“不热了,烧该是退了。”
“诊所的大夫说明天还得去,奶你和班主任请个假吧,烧起来怪难受的,我想歇一天。”
“行!行!病好了再学,身体重要!身体重要!”奶奶紧握着赵澈的手不肯松开。
“奶你进屋睡觉吧,我把店门拉下来也就睡了。”
赵澈家的这条街都是老房,不过尽头步行街的中心是一家高级夜店,以夜店为中心发展成了一片文娱区,所以对赵澈家小卖铺招揽点生意多少起点作用,米面油盐酱醋茶,花生饮料矿泉水,没什么大物件,就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收入不多,但再加上奶奶每个月的老年补贴,足够两个人生活。
奶奶从棉裤的里面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包着的是一沓面额由大到小的纸币,皱皱巴巴,捋得整齐,奶奶把最外面的五十元递给赵澈说:“现在的药都贵,输个液也不便宜,别不舍得,奶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