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夫更加尴尬了,掩饰了半天,也没掩饰住不堪,只好别别扭扭地见了礼,逃跑似得去给元氏看诊。周嬷嬷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看着肥胖的葛大夫一身女装红着脸坐在床边,给元氏诊病。
葛大夫的手搭在元氏手腕上的时候,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都没有不自在了,整个人沉淀了下来,抚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过了很久,他眸子一亮,对一旁的周嬷嬷道:“我得诊诊另一臂。”
周嬷嬷忙凑上来,将元氏的另一只手也递到葛大夫手边。葛大夫再次进入摇头晃脑的状态。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葛大夫才收起小枕头,走到外间来。他一面从药箱之中拿出笔墨纸砚,一边用眼神示意白灵研磨,一边问:“谁是主事的?”
梁妈妈忙将谢千羽介绍给葛大夫,“这是我们小姐。”
葛大夫先是作揖,之后才道:“医家没什么忌讳,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小姐别介意。”
谢千羽忙点头,亲自将一盏茶放在葛大夫手边的桌子上,道:“葛大夫直说无妨,千万别介意。”
葛大夫看了一眼茶碗,没动,只是挺着胸膛,沉声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夫人这不是病,是中了毒,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叫我来。”看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他才继续说话,“夫人中的毒十分罕见,是秦岭里一种依附在石头上的苔藓,叫做紫彤藓。紫彤藓晾干研磨成粉,无色无味,遇水即化,若是放在食物里,叫人防不胜防。起初,服用之人只是嗜睡,到了后面,就会昏迷不醒。瞧夫人的样子,只怕是食用了很多年了,毒性已然进入五脏六腑。”他顿了顿,有些沉重道:“解毒不难,我开个药方认认真真服用,渐渐会好。只是有一样比较难办。夫人昏迷这么久,四肢都退化了,只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周嬷嬷听得心惊,已然有些慌了,两只眼睛里含着泪,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梁妈妈咬着牙,满眼的恨意。
谢千羽心中像是忽然被人揉捏了一下,疼得眼睛眯起。片刻后,眸子一亮,问道:“若是每日都给她按摩,被动地给她做运动,如何?”前世卢湛有个干爹太监,就是这样好的。母亲的年纪更小些,却是睡得时日更久,不知可否能行。
葛大夫眨眨眼,看着谢千羽,点头道:“这倒是可以试试,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第24章 徐徐图之
白灵此时磨好了墨,葛大夫走到桌案边,就着墨,斟酌着,开了药方。他一边吹墨迹,一边将药方递给一旁的梁妈妈,嘴上道:“此药方虽然肯定有效,但是时日只怕久远,且价格昂贵。”
谢千羽点头道:“麻烦葛大夫了。”
葛大夫叹了口气,连问诊都得让他乔装才能进入,只怕这母女在这高门大院里也不好过,只怕这药也吃不起几剂。哎呀,乔装!这一身衣服可怎么见人……
梁妈妈送了葛大夫从后门出去,又将三两银子塞进了看门的小厮梁哥儿手里,叫他给自己留门。她和葛大夫一起上了马车,先是给了车把式银子,叫他将葛大夫送回三河县,自己匆匆去了朱雀大街的八宝胡同。
梁妈妈回来的时候,怀里已然带着几包药。
白灵就在屋子里熬药,另外几人凑在一起,听着梁妈妈带回来的消息。
“青山说了,这药要七十三两银子一副,他们手里的银子,也只能抓来这些。好在能顶半个月的,到时候就能接上了。”
谢千羽挑眉,“到时候?”
梁妈妈笑了笑,带着一丝轻松,压低声音道:“青山已经召集了夫人嫁妆铺子里所有的自己人,明日我再出去一趟,与青山将计划定一定,徐徐图之,定能将陪嫁店铺、山庄和茶道盐道渐渐收权回咱们手里。”
谢千羽的心渐渐定了,果然还是要靠母亲陪嫁和外公留下的人,才能缓解目前的处境。片刻后,她沉声道:“叫青山且小心行事,这些年过去了,那些老人里是否有人动了别的心思,一定要查清楚。别到了最后咱们自己自救不成,反而将外祖父的人马都折进去。”这话落了,众人均是点头。
白灵按照葛大夫的叮嘱,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将三碗的药汤熬成一碗,这才用长嘴喂药壶给元氏喝下,几人又七手八脚地帮助元氏做全身按摩,抬腿抬胳膊运动,直到几人大汗淋漓,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梁妈妈出了门去,一是去当铺将凌霄园仅有的一些能当的东西当掉;二是去市井里打探一下前些日子白灵叫茶坊散播出来的谣言,三是去找灰衣人青山制定各个店铺回收权利的计划。
当梁妈妈带着笑意回府的时候,已然是入夜了。凌霄园里,谢千羽几人正在给刚刚喝完药的元氏按摩,瞧见梁妈妈回来,就一边招呼梁妈妈吃些他们留出来的东西,一边按摩,听着梁妈妈带回的消息。
“如今都差不多安排妥当了,没有定下来的几个铺子都是不稳定的,青山会见机行事。羽姐儿安心,青山是元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培养的。家老爷既然肯让他留在京城主事,就一定是个办事妥帖的。”这么多年了,元家虽然败落,可她依旧习惯称呼谢千羽的外公元齐为“家老爷”。
谢千羽费力地抬着元氏的腿,接口道:“外面的事情定了,咱们府里的,也不能放松。明日妈妈就可在众人面前亮相了,拿着银子,招呼那些从前的老姐妹们,在大厨房摆一桌席面,只当是老友重逢,好好吃一顿。”
周嬷嬷掰着元氏的胳膊,也点头,随即又问:“银子还有吗?”
梁妈妈两口将几乎冷了的汤喝下,也过来帮忙,嘴上道:“放心,还有十几两银子,够席面了。”
……
第二日,大小姐的奶娘,那个极有手段的梁妈妈回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昌宜伯府。
秦姨娘刚刚送了谢征去上衙门,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一个愣神,差点闪了腰。“什么?这么快!”这几日谢征都歇在她这里,白日里又要忙即将到来的中秋家宴,几乎将凌霄园的变故都忘了。“你怎么办事的?”她有些懊恼地看着身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苦着脸,道:“梁妈妈前几年还在奴婢的掌控中,可后来她就消失了。大小姐说要请她回来,奴婢就派人去寻找这婆子了,可根本没找到。奴婢人手足够都没有找到,这凌霄园的人是怎么找到梁妈妈的?”
秦姨娘一呆,李嬷嬷这话倒是提醒她的,难道这些年,凌霄园的人还不死心,还想东山再起不成?“梁妈妈有什么动作?”
李嬷嬷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梁妈妈晌午在大厨房里设宴,与之前的老友叙旧。”
秦姨娘冷笑一声,老友?她的那些老友如今几乎都是三等婆子,有什么好叙旧的?
李嬷嬷提醒道:“这些婆子有的之前大小是个管事,有的是某些方面的能手,若是这场宴席下来,有人倒戈……”
秦姨娘坐在椅子上,思虑片刻,道:“去给那几个婆子的管事传话,多给他们派些活计,让她们吃不上这顿宴席。”
李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凌霄园。
梁妈妈嘴角含笑地进了主院,谢千羽正在吃早饭。
“大小姐,有好信。秦姨娘听说了老奴要开宴会的消息,居然让那些亲信管事给咱们的人安排活计,不让他们来参加我的宴会。”
谢千羽挑眉,嘴角也带了笑意,可不就是好消息吗?秦姨娘这是将人心往凌霄园推啊。那些游移不定的聪明人听说了秦姨娘这下作的手段,肯定心里更偏向凌霄园了。这是心理战啊。秦姨娘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在后院这些弯弯绕上,的确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若不是谢征一直宠着,挺着,只怕早就被人从管家的位子上一脚踹下去了。
元氏又吃了一副药,几人给她按摩之后,又都散了出去,只留下周嬷嬷照顾。
中午,大厨房。
即便有秦姨娘的大加干涉,可到底还是有一些人来了大厨房,应梁妈妈的席面。若说这昌宜伯府,除了随着外任的伯夫人身边的郑嬷嬷,就数梁妈妈有脸面了。虽然十来年过去了,可梁妈妈一朝回来,职位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大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再加上她为人一向不错,出手大方,所以人缘自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