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和身高七尺,长相温和,留着一把山羊须,时而用手抚摸,手中拿着明黄色的诏令,走向前方路口等待的吴端。
吴端站立于路前,身后是他的儿子吴正。
吴和见此,快步走向前,向吴端行礼:“下官吴和,向将军行礼。”
“请起,您客气了。”吴端扶起吴和手臂,声音温和道:“前几日就知晓吴监军不远万里而来,早就在寒舍中布下薄酒,希望吴监军不嫌弃。”
“哪里的话,下官惶恐不已。”吴和又将手中诏令递与吴端,说道:“此乃陛下诏书,请将军过目一下吧。”
吴端接过诏书,稍稍看了两眼,便将诏书放回吴和手中:“诏令我已前几日就已知晓,不必多看。”
“吴监军初来西北,怕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我让人安排了宅子在寒舍对街,希望吴监军莫要嫌弃。”
“害,哪里的话,怎有嫌弃一说。”
言止于此,三人一同往吴端在西北的宅子前去。
夏日西北白天炎热,晚上微凉,又因冬日天气寒冷,是以许多人爱喝烈酒,什么烧刀子更是常备。
吴和此行共有十人,其余九人安排了其他将士作陪,而吴和则是吴端与与吴正作陪。屏退旁人,整个厅中只有三人。
若此时其余人探头眺望,则会看到令人惊叹的一幕。
吴和此时,正跪在吴端脚下,痛哭流涕,嘴边喃喃不断:
“若是两年前没有将军相救,下官一家早已死在匪贼刀下,本以为此生大恩不得报,没想到如今却能来到玉林军在将军手下当差……“
他说话断断续续,但不妨碍吴端与吴正两人有些面面相觑,但跪在地上的吴和自然不会看到他们的表情。
吴端扶起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吴和,道:“吴大人不必言谢,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而吴和却道:“我知晓将军必定会因为我曾在王丞相手下当差心有疑虑,但今日下官正是要说此事。”这话说着,他从胸襟中拿出几张墨字满满当当的纸,将它递给吴端,解释:
“下官来到西北当监军想必将军也知晓是何原因,但却不知晓这是下官有心争取的。”
“下官一年前被调到丞相府当主簿,也早就听闻陛下或许要派监军来玉林军。但下了决议却是几日前的想法,那日正好陛下去了贵妃娘娘宫中。下官一想,便知晓了来龙去脉,便故意在王丞相眼下使了小计谋,让他派人查下官的身世,如此,才能得到丞相看重,被派来玉林军。”
吴端与儿子二人静静听着他说道,即便是声泪俱下,但心中仍是对他的言语抱有九分不信,吴端道:
“吴大人为我着想之心,鄙人感激不尽,但日后诋毁圣人之话,莫要再说了。”
吴和垂头,声音微小:“无论如何,下官为将军死而后已之心不变,日后将军便知晓了。”
这话说完,吴和重新坐回凳上:“面容污秽,叫将军看笑话了。”又道:
“将军等我走后再看手中书信,这是大事,请将军即便不信下官,也要留心两分。”说完,便行礼离去了,也不待吴端多说一言半语。
吴端将书信置于袖袋,让人撤了酒席,同儿子回书房细细看那吴和给的书信:
“孝武十一年,熙正帝为亲王时,曾下游江南,与一穷苦人家女子偶遇,两厢情愿,便将女子养在当下住宅。后因高宗急召,撇下女子回京。”
“孝武十二年,女子于宅中生下一男孩,眉目似似熙正帝。”
未待看到其余字,只这两行,便让吴端父子二人内心惊惧不已,瞠目结舌。
……
第十八章
孝武乃高宗年号,孝武十一年,正是熙正皇帝被立太子之年,此事若是真,那么当今皇帝如今除了太子与二皇子外,还有一位皇子!
若是叫朝廷中人知晓此事,怕是又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吴端与儿子吴正心下俱惊,让人去将军师石梅林请来。又抖开手中信件细细看起来。
“玉林军副将,家中母亲扣在丞相府,以挟之,得报令。”
“礼部尚书何鸣,其门人之子,置于玉林火头军中,静以待命。”
“内官弟子,其在前锋,静以待命。”
“……”
林林总总,竟有二十余条。
平日吴端并非不知晓玉林军中有朝中眼线,但不知这军中内外,竟有眼线如此众多,仿佛将他赤条条置于日下,里里外外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吴端父子二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地铁青。
此时,石梅林踏着夜色跟着小斯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未待喝下一口热茶,便被将军塞了一手的信件:“是那吴和今晚悄悄递给本将的。”
石梅林一时接不及,山羊胡都随着脑袋的后仰抖了两抖。他将吴端递的信件对着烛光眯着眼睛便细细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来之前,石梅林已料到有大事,但随着看的字越多,心下便越惊。
他眉毛颤颤:“将军,这信件之说,您可信其事?”
吴端眉间拢成一个川字:“正是因不知该如何看待,才急急让人请军师过来,想问问军师之意。”
石梅林眉头也如同他一般,成了三条深深的皱纹:“将军,莫论那吴和信中有何目的,亦不论此信件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军师之意是派人去江南?”
“还有军中细作之事,将军也莫要大意。战场刀剑无眼,谁能知晓有一日军中细作不会将刀剑指向将军?”
吴正开口:“若是此事是假,却被朝廷知晓了此事,怕是要大难领头。”
吴正这话有理,但即便是真,以熙正帝防备玉林军之心,若将那皇子认回,怕是更要承受天子猜疑。
此念一出,三人心下都有些沉重。半响,石梅林劝道:
“将军,不破不立。无论如何,朝中局势都不利于玉林军,不如暗中派人调查,若是真的,便接触那皇子,先留下印象,也不论他是否回宫。若是假的,也不会如何。”
吴端沉吟半刻,听了他的意见,半夜就派了最相信的亲卫前往江南。
此事了后,再有一事,便是查出玉林军中细作。吴端并非相信书信中所有言语,但若是当真有如此多细作,越是官职高的越是难查,于是便先从不引人注目之处查起。
……
……
三月中旬,军中陆陆续续来了新兵,随之而来的消息便是,那火头军中盯着林安的那人,因在伙食中误下了泻药,被赶回家了。
但却没人见到他收拾行囊,所在营帐中之物,全然被吴端派人将那些东西搬走。
许多人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更别说是被盯梢的林安。
又过了几日,前锋营中又一人以通敌的罪名被逮,随身衣物等皆是被搜到吴端营中。
这下,营中更多人知晓了怕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林安在当夜,便将从火头军那人处搜到的书信放在油灯下烧了。
宋敬亭侧目看到她的举动,捏着正在收拾的衣物缓缓道:“若是查到了你,你也不过是被人监视罢了。”
林安知晓他的想法,看着手中缓缓燃烧的书信,只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
第十九章
宋敬亭将叠好的衣物放好,起身将书信烧后落在地上的灰一脚碾成同地面无二致的泥土,如此,此事算是稍稍过去了。
林安盯着他毫无波澜的眉眼,开声问他:“敬亭兄心中却不对我有所怀疑吗?”
宋敬亭闻言,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清冷:“你倒也不必试探我,若是有一日我知晓了你有其他想法,必不会留你性命。”
林安闻言,却是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敬亭兄倒是至诚之人。”
他如此说话,却真的叫林安放下了心。若是心里反而有其他打算的人,她未必能如此释怀。
既如此,这一夜,算是平静地过去了。
次日,由于军中主簿请假,张四在军中寻找识字的将领帮忙记录远道而来投军的人。
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林安。主簿之事,不能是士卒所做,想要找身有军职又识字的,就寻到了林安这儿。
林安领命,拍着身上的尘土,从地上起身便往记簿之处前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人头涌动,她坐到木凳上,心下叹一口气,这也不是什么易事,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