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氏说:“端午那天我那侄孙子朱鸣之看上了孟春姑娘,昨儿我那兄弟媳妇特意来跟我说,让我保媒。”
杨氏问:“母亲娘家侄孙有好几个名字也差不了几的,那个朱鸣之是不是前几年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个?”
老朱氏拿眼角瞅了瞅杨氏,说:“虽说鸣之腿脚有些不便,但坡得也不是太厉害,人还长得一表堂堂,文墨侍弄的也好,朱家虽说门弟底了些,这些年也做了些买卖,我那嫂子看孟春人还是挺伶俐的,就不计较她的出身了。”
杨氏说:“我听阿春跟我说了,三弟媳跟她提了,被她婉拒了,我说这三弟媳也是个老当家的,处事怎么这样没有章程,这种事怎么可以直接跟孟春说,好歹我也是她的长辈当跟我说才好,母亲做事就比她妥当。”杨氏喝了一口红珠提上的茶接着说,“不过请母亲谅解,既然孟春婉拒了的亲事,我也不好随意应承了,我对孟春的婚事没有别的计较,这人是要齐全的,这鸣哥儿总规是欠缺了一点。”
老太太一听杨氏这么不给她面子,把茶碗重重的一放,说:“怕齐全的人未必看的上孟春这样的。”
杨氏笑呵呵的说:“这母亲放心,大不了让纪世轩接手了。”
老太太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让这黄毛丫头配我们纪府的正经少爷,老大媳妇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杨氏说:“母亲请息怒,这不是两个孩子自己也没有这心思吗,我倒是乐得孟春和老二配成一对的,也省了我不少心事。”
“那你的意思是鸣哥儿你是不给考虑的了。”朱氏的话语虽轻但一字一字却咬得极紧。
“请母亲体谅儿媳的心,我家老爷自从一个月大的妍姐儿没了以后,对女儿是念念不忘,如今孟春来了,他一颗拳拳的爱女心都倾注给了孟春,这不这旬的沐休他相看了几个青年才俊来家里吃饭,实质是想替孟春过过眼。”
老太太说:“你们夫妻的心也是歪长的,前头自己正经的侄女,外甥女不落心,对旁人起的十二分的真心。“
杨氏说:“母亲说的是,儿媳知道了,回头也替侄女外甥女留意着。”
老太太说:“既然鸣哥儿入不了你的眼,我回头让人回了你舅母。“然后,叹了一口气,”这鸣哥儿也是犟气的,要有一阵子不如意了。“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二四
孟春的早上一般都是在福恩堂里给玉竹打下手中度过的,有时候回去的时候会替孟巧抓几贴药,多数时候她是空着手在集市上晃荡一阵才回纪府去的。她最喜欢福恩堂周边人来人往的热乎劲。
这天天气晴好,孟春从福恩堂出来已过了辰时,她在东大街晃荡了不一会儿打算走回纪府。出了东大街,本应已渐冷清的街道前方却异常嘈杂,孟春本是一个爱赶热闹的主,她向前走了一段,看到一个潦倒的中年人手持酒壶走路摇摇晃晃,身上和头发上挂着鸡蛋壳,蛋液、菜叶,果皮,围在他周围的人,还在不停的扔东西和咒骂。
孟春又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此人是自己从小就如雷贯耳的郑作将军,那富贵楼里的说书先生口中的盖世英雄,如今被作践成丧家之犬。孟春挤进了人群,她手上没有作挡的器具,她想用手帮自己的英雄挡住这些残汁烂叶,挥舞的手和偶尔蹬出的腿都无济无事,等乐少荣和纪二赶到驱散四周的人后,孟春也早落了一身的污糟。刘海滴着粘稠的蛋清,看到纪二后从不轻易流泪的孟侠士,委屈汹涌的涌上心头。
乐少荣递过的帕子的手,被纪二挡回,他替孟春摘去头上的叶子和浊物,又脱下外衫把它罩在孟春头上,又用里衣的袖口替孟春擦拭脸庞和额头。孟春看着纪二的样子,一边吸着着鼻子,一边想这好好的帕子挡回去干嘛,这厮小时候带着帕子被自己取笑过娘们之后,到现在还是没有带帕子的习惯,自己这孽造的,好了现在两人都没有带帕子,只能用袖子擦了。长生的马车已停在一边,乐少荣把郑作带走了。
孟春上了马车抽抽噎噎的说:“纪二哥,你怎么来了”
“候府上一直有人跟着郑将军的,那人来回话的时候,我正好和少荣在一处。”纪二皱了皱眉说,“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不会避远一点吗,是自己凑上去的吧。”
孟春嫌弃的看着自己肮脏的衣物,可惜了这一身桑蚕丝的罗衫。她听不惯纪二的语调昂了昂头说:“郑将军是英雄,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哭了。
纪二把孟春的头捧到进自己的胸前,虽然此时这姑娘并不美好,但纪二的心却是被满足溢的前所未有,他试着用低温的声音说:“这个世道看不过去的东西多了,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背负这么多,这又是陶国舅的手笔,不过此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行侠仗义是好,但你这样我看着也难受的。”
孟春被自己哭的脑子昏昏的,只知道自己现在在车上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境界。她的鼻腔是熏人的异味,她的耳里是纪二好听的声音,到下马车的时候也没有觉查到就这样被纪二占了便宜。
进了孟春的院子,秀秀和张妈妈都吓了一跳,丫头们备水,秀秀把孟春直接推进了净房。
纪二也回自己的院子去换洗衣服去了。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被揭了过去了,但纪二的萌动却因为这日的当怀一捧来得更加活跃。
二五
杨氏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还是忙着替孟春张罗。
终于赶上旬休 ,纪大老爷邀了几位同僚来家里吃酒,其中两位是青葱的少年朗。一个国字脸,一字眉,说话中气十足;另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白白净净,一副书卷之气。这两个虽说风格迥异但杨氏初看着都比较满意,纪大老爷同几个年纪相纺的同僚攀谈,杨氏就坐在两个青年的对面,套着青年的家世,两家都是简简单单的几口之家,家里都有正经营生。杨氏越发衬心,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取舍。
杨氏推说去准备宴席,离了厅堂,找来冬儿,打发她去把孟春好好打扮打扮。冬儿得了令儿,到了孟春的屋里,解了孟春编好的一根粗长辫子,让秀秀找衣服,自己给她梳起头来。一套玉白素缎的长裙,领口袖口是连枝的红梅,玉带束腰很是一派自成风流的俏模样。
孟春问:“今天怎么劳烦冬儿姐姐,来替我梳头?”
冬儿说:“我今儿个闲得发慌,特来侍候你孟大姑娘,不行呀?”
孟春说:“行自然是行的,我只是受宠若惊了。”
收拾妥当,孟春和冬儿一起向东跨院的前堂走去。
冬儿说:“前儿个,秀秀的娘来太太处谢恩了,秀秀的哥子已在茶叶铺子里当活计,这次是被放印子钱的吓怕了,应该会老实了,还说了你一箩筐的好话。”
孟春说:“但愿秀秀的哥子,这回长点记性,不再坑害家里的人了。”
“我其实挺看不惯秀秀她娘的,这么好的女儿不疼,张口闭口儿子儿子的。现在要不是看在秀秀面子上,这两个老的早就卸骨拆肉了。”冬儿说话时声音又清又脆,像是每一个音节里有铃铛在碰撞。
孟春觉得她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就连身边的冬儿、秀秀——这一群丫头都那么美好。孟春说:“秀秀这人多好,对我真是实打实的用心,就是没有父母缘吧。”孟春沿路摘了一片叶子,“不过,只要我还在我将来一定给秀秀找门好亲事。”
冬儿笑道:“姑娘自己还没有着落,就先要替丫头谋划了。”说完,夺过孟春手里的一片叶子,“太太说了,阿春姑娘这一天几趟的路过这园子,边上的几棵树,用不了多久就会秃了。”
孟春说:“杨姨就会打趣我。“然后,看了看身上的裙子问,“冬儿姐姐,这腰身这样勒着,真有点不习惯。”
冬儿说:“你这细条个儿,这样穿着正好,前头老爷请的客人都在,太太让你去见个礼。”
见孟春的步子慢了下来,冬儿说:“你放心,前头不仅有老爷太太,大少奶奶和大少爷、二少爷都在。”
孟春跨进前厅,杨氏就迎了过来,对着同纪老爷坐一起的长须同胞,跟孟春道:“这位是你黄伯伯,同你纪伯伯以前是同窗现在是同僚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