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坐起身子,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凑到铁片前面,悄声叮嘱道:“还有一件事,先确认你那儿门窗紧闭,避免隔墙有耳。”
当说完这些,他甚至给了几分钟布置的时间,奥登看了一眼关好的门窗以及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神色不定,目光却专注地盯着那抹身影。
“嗯······亲爱的,当初母后收到的跨国信件没有经过审阅,导致她急匆匆回费兹捷德,以及父王被偷袭,还有我,嗯,刚杀死乔治,温妮夫人就领着很多人夺门而入,合理怀疑,马蒂尔达的王宫里有间谍。”安塞挥挥手,“万事小心,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逃生通道!”他又重复了一遍,“记得留逃生通道!”
事实上,奥登当然留了一条隐蔽且方便的通道让安塞安全离开,就连他的棺材板都是随便一盖的,用的是最轻的木料,怕他没能发现,还特的在他的枕头边摆上装满金币的钱袋以及地图。刚得知他死讯的时候,奥登很想抛下一切带着马蒂尔达的士兵和人民与费兹捷德同归于尽,可当他跌跌撞撞地冲进监狱里,第一眼看见那具苍白的尸体的时候,内心反而变得波澜不惊,仿佛城郊那片死气沉沉的死水潭,灵魂与□□割裂,在身旁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陈述着从今至死的安排。
直到看见了那块发着光的石头和小铁片,虽然大脑保持着悲切的情绪,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回忆起石头的作用,但这块用来通讯的小铁片还是第一时间安抚住了他,让他能冷静地下达命令。
坐在寝宫沙发上,等待着夕阳西下的时候,奥登已经逐渐猜出了安塞的目的——他也许只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也许死亡只是表面性的,是暂时的,很快他就能睁开双眼,像往常一样微笑、挑食、坐在桌子后面安安静静地翻书。奥登不在乎他想去做的事,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拂同夜之月光,见同日之暖阳,回过身的时候,能想起有人在等他回家就够了。
是肯特医生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位敬业的医生在为所有受伤士兵包扎好伤口之后,披着星光与浓重的夜色,轻轻敲响奥登的门:“殿下,是我,巴德·肯特医生,打扰了,有些事找您。”
奥登忙着战后安抚问题,也是深夜未就寝,披着外套给医生开了门。两人在客厅坐下,医生先开口:“殿下,我认为王妃还活着的机率很大。”
“继续说。”
“首先,王妃殿下曾隐晦地对我打过招呼,也给我看了那块石头——对外,我称石头有剧毒,不许别人随意触碰,可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只是一颗普通的验孕石。”
验孕石!奥登那由于熬夜与过度悲伤的大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但却没有及时抓住,他揉揉眉心,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听。
“上一次您找我说验孕石亮了,结果是王妃运用魔法的力量造成的,我想说,只有活人才能维持元素的力量。”
“这也是我的想法。”
“其次,我曾经在一本来自弗雷德卡的书籍上看到过,拥有弗雷德卡血统的人民在冬季能自主选择进入假死状态,在此期间,无需进食,血液流速变为极度缓慢,以至于肤色惨白,呼吸微弱。就像是······熊在冬天会冬眠。”
“你确定吗?”奥登死死地盯着他。
“千真万确。我认为王妃此举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所以一直在配合他。其实,还有一件事,虽然说出来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但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告诉您——是关于乔治殿······先生的。”
乔治已经被贬为平民,死后并没有进入曼德尔家的王陵。
“是关于凯莉小姐和凯西小姐的事情。我见过她们的母亲,孩子是由我接生的,她们的母亲是一名自称来自弗雷德卡的医生。”
“说起来,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前王后陛下一时兴起,决定举办一场谈论医术的派对,便邀请其他国家的医生前来赴宴。弗雷德卡派来的医生是年纪最大的,我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出现淡淡的皱纹——虽然现在我是用‘她’来称呼这位医生,但是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我曾深信不疑,认为这是一位男士。她皮肤雪白,就连唇色都是极淡的,性情就像外表一样冷淡,不爱说话,当所有人都在高谈阔论,为牙齿检查是从上牙床开始还是下牙床开始而争辩不休的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发呆。关于乔治先生是如何与她相遇,并对她迷恋不已的,我并不清楚。等我从约克郡回到王城,就听说了乔治先生向她求婚的消息。但是,很显然,先国王陛下和先王后陛下强烈反对,不仅因为她的年纪太大了,而且她还是弗雷德卡唯一的医生,当时双方闹得很僵,而您正在战场上,所以温妮夫人每天都会进宫陪伴先王后。后来,这位医生怀孕了——说句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她可以怀孕,总之,乔治先生欣喜若狂,而先国王夫妇不得不妥协,可就在这时,医生和一个不知名的侍卫私奔了。剩下的事情我不清楚,但临产那天我看着她,既憔悴,又绝望,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芬妮偷偷告诉我她被先国王偷偷送回弗雷德卡了。”
怪不得,那个时候布拉德利克三世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亲自领兵进宫马蒂尔达,当时刚从费兹捷德战场上下来的奥登不得不风尘仆仆地前往迎战,即使这样,他也赢得很轻松,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两国打平。
与安塞的婚约便是那时定下的,与此同时,还有两国之间长达五十年的和平条约,布拉德利克三世称十五王子安斯艾尔是“整片大陆上最强的魔法师”,所以对于马蒂尔达,与其说安塞是准王妃,不如说他是个质子。但先国王夫妇和奥登依然认真地准备了很久,就连初次见面要说的话都写了好几个版本。
安斯艾尔曾经是奥德里齐的责任,现在是他的阳光、雨露,是即将渴死时遇到的清澈池塘,是地狱大门前紧拉住衣角的手,是毕生之爱。
这些事,安塞都不知道,只要奥登还活着,就不会让他知道。
与此同时,安塞换上了轻便温暖的鹅绒大衣,骑着路上捡来的马,朝东边的方向前进着。本来一切顺利,直到第四天傍晚,这匹野性十足的马终于忍受不了背上的人无穷无尽的剥削,奋力一跃,试图把安塞甩掉。作为一个不善马术的王子,安塞差点起飞,但他死死拽着马脖子上的鬃毛,誓死不肯放马离开。就在这时,一辆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马车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值此战乱多事之际,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安塞只好松手,借着凝聚而成的元素翻滚在地,躲到树后面。
可刚才闹出的动静还是大了些,马车的主人也并不想放过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了车上。
是······埃尔加。
这个烦人的自大狂并没有同安塞想象中那样惨死在费兹捷德,而是穿金戴银,舒舒服服地躺在铺满羊绒的马车里。埃尔加穿着一身很典型的布拉德利的服饰,胸口大敞,戴着十几条金项链,白色的丝绸长袍上镶满了金光闪闪的图案,手边摆着一顶满是珍珠的帽子,身上还披着一条厚厚的大红色绣金鸳鸯的小被子,让安塞觉得多看他一眼都眼睛疼。
“是这样的。”埃尔加一边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一边快活地说,“简单说一下,就是我被布拉德利的国王抢亲了——啧,布拉德利,跟咱父王的名字差不多,他说他就喜欢我这种顶天立地的男人,然后局势你大概已经摸透了,我是去马蒂尔达谈合作的,你觉得呢,老哥?”
作者有话要说:
埃尔加:其实是个受。
明日双更!!!!!
第63章 途中
羊绒躺起来的确很舒服,安塞耸耸肩,双手摊开,故作无奈:“不好意思,外事不归我管,如果您想来马蒂尔达办派对倒是可以找我。”
埃尔加把戒指转得飞快,好像下一秒就会飞溅出无数火星:“外国,咳······王后前来拜访也不归王后管吗?”
“哦,这种情况如果王后不想管,可以不管。”
两人不再多言,良久,就在安塞快要枕着羊绒进入梦乡的时候,埃尔加忍不住问:“你还不准备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