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焰脸上笑意愈深,扬起下巴,看着洛子容,只说:“子容,不是我占你的马车,你说我出门未乘马车,那我是如何出来的?我二人共乘一车,那马车便成了为你而套的?我便成了蹭车的,是这个理吗?”
话毕,陆清焰不再与洛子容纠缠,转身向着丘府门外走去,却在跨出半尺高的门槛时,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长衫,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手中握着一把铁扇,对着陆清焰缓缓地点了点头。
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人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伟岸非常。
却还未等陆清焰上前,身后的洛子容提着裙子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样从陆清焰身边冲了出去,立在洛安的马前,伸手拽住那匹枣红色大马的鬃毛,喘着气,抬头看向洛安:“父亲,您怎么来了。”
坐在马上的洛安却并不理他,看着陆清焰缓缓道:“今日听人说了你再丘府参加茶会,恰好顺路,便来接你回府。”
陆清焰立在那朱红色的大门旁,看着洛安,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眸中是难言的欢喜:“有劳父亲了。”
听人言,除了那半道跑出去的岑佳,倒也没有人知晓陆清焰突然拐来参加茶会了,无非是出门后被这暖风一吹头脑不昏了,想着去找父兄撑腰了,找洛城主评理也好道歉也好,总归是要让洛安知晓的,却没想到,知晓了事情的洛安第一反应竟是要来接她回府。
立在那朱门前的少女看着是那么的娇小,她轻轻柔柔的吐出的“父亲”二字,那娇娇软软的嗓音只让洛安觉得内心深处溢出的柔软胀满了胸腔,只觉得无比的满足,与陆清焰像了七成了桃花眼也弯起了相似的弧度。
他的女儿,总算是开口唤了自己一声父亲。这一声迟到了十八年的父亲,让洛安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碰到陆清焰面前,将她宠成让所有人羡慕的公主。
而立在马前的洛子容只觉得无边的恐惧将自己笼罩,她不祈求洛安在带走陆清焰的时候还能想起来自己,她只希望洛安给自己的这个洛家养女留最后一份脸面。
如果洛安就这个带着陆清焰走了,将自己留下,那么便是坐实了自己不受洛安待见,往后提起洛家小姐,众人也只会想到陆清焰,而不是自己洛子容。
她洛子容,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紧紧地拽着马鬃,洛子容仰头看着洛安,只觉得眼角酸涩,费劲了力气才压下眼角的泪水:“父亲,我同姐姐一起出门的,我们两姐妹有许多的知心话要说,父亲您,自己回去吧。”
洛子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颠来倒去的只是要表达一个意思——自己会好好地将陆清焰送回洛府的。
说道最后,洛子容的语气几乎哽咽,她哑着嗓子,语带祈求的说:“父亲,您回去吧。我会和姐姐一起回洛府的,回府后,我们一同用午膳。”
洛子容紧紧地拽住手中的马鬃,那是她唯一可以拽住的倚仗,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谢诺诺,为什么要想着给陆清焰难堪,为什么要将陆清焰带来这茶会,她的脑子乱哄哄的,看着洛安低头看向自己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拽住,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边的恐惧向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将她淹没,手中的马鬃是她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像只要紧紧地拽住这马鬃,就可以让洛安不要靠近陆清焰,不要让他们二人撇下自己而去。
她看着洛安,看着他缓缓张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好热呀。
热到哭泣QxQ
第45章 松手
坐在马匹上的男人恍若天神一般俊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子容,张开嘴,吐出对她的审判,他就像一个天神,无情且不容人侵犯其威严。
“松手。”
洛安神情冷淡,全然没有对待陆清焰时的半分耐心,轻飘飘的两个字,便将洛子容流放。
“父亲。”洛子容拽着马鬃的手缓缓地下滑,却还是勾住了那棕红色的鬃尾,仰着头,语带祈求,语气无比的卑微,低至尘埃中,死死的勾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不能放开,放开了,她便什么都没了。她不是什么洛家正经的大小姐,被抱养的她只能仰人鼻息,唯一的倚仗就是洛安的声名,老太太虽然能影响洛安,但老太太还能活几年呢?若是洛安对自己的不喜被众人知晓,那么往后的日子,洛子容不敢想。
本来就是寄人篱下,能有几分脸面。
洛安却不在意洛子容有没有松手,双腿一夹马腹,便驱马向前而去。
洛子容不防,被陡然向前的马儿推挤开,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马鬃也指尖滑落。被撞开的洛子容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想要再拽住马儿的鬃毛,却洛了空,伸出的手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曾捞着。
“父亲!”这一回,洛子容声音高了些,声音尖锐,暗含的惶恐几乎要溢出。
洛安却并未回头,马儿行至那朱门前的台阶下才缓缓勒紧马缰,对着台阶上的陆清焰缓缓地伸出手:“走吧。”
陆清焰看着那个坐在马上的男人,脸上扬起笑来,这便是父亲吧,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立于你身前,对你伸出手,让人安心。
一步步地向前,将手递给洛安,借着洛安的力气翻身上马,浅色的襦裙在空中翻飞,划出一片让人艳羡的弧度。
洛子容看着妇女情深的二人,只觉得如坠冰窟,冷意从骨髓深处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那恐惧将她淹没,让她不能呼吸。
她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掉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回头。
洛子容的手渐渐地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她明明不想听到的,但是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洛子容呀,往日里骄矜的很,这金凤凰都回来了还端着呢,我要是她,我就夹紧尾巴做人。这女人呀,未出嫁前依靠的便是父兄,你看这洛城主与饮雪剑主,有何人是怜惜她的,真凤凰与占了鹊巢的鸠,就是不一样。”
要是在往日,洛子容听到这翻话定然是要冲上去将那人的嘴巴都撕烂的,但是在这一刻,她却没有了底气。她只是茫然的抬头,想要去找到说话的人,却只见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看向她的眼光中满是恶意的嘲讽。
周遭的絮絮叨叨在这一刻向她涌来,将她淹没,她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最后一层的遮羞布被□□裸地剥下,将她的狼狈不堪展示在众人的面前,所有的繁华与尊贵,在这一刻都成了虚幻,她本就是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的人,偷来了十六年的富贵荣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但是,甘心吗?
不甘心。
她自六岁起便知晓自己与那些小姐的不同之处,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脾气全部收敛,扮演一个乖巧娇俏的洛家小姐,严格地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去学琴,去学剑,强迫自己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让自己能不堕了洛家的威风。
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是为了让洛安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洛子容,配得上洛家小姐的名声,担的起洛家的门面。
从十六岁至今,整整十一年,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却换不来他人的一分怜惜,他们只觉得她做的都是应做的,她享了富贵荣华就要担起责任,就连洛老夫人也是如此的觉得,要让洛子容去做那贵女的典范,当那全山阴人的称赞。
可是陆清焰呢?
她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凭着她是洛安的女儿,她便轻松的得到所有人的怜惜。自有人抢着为她出头,她归家第一日,便有人让她随心而为,自有人为她收拾拉摊子。洛家是她的后盾,何妨是她的依靠,就连她追逐了十几年的莫听表哥也偏袒她,对她不同。
这不公平。
洛子容赤红着眼,眼眶一片通红,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恨与疯狂,扭头去看那马儿奔过扬起的尘土。
那在马上的少女脊背挺直,墨黑的发在空中扬起,昭示着少女的恣意与轻松。
她只管做洛家大小姐,享受着众人的宠爱与追捧便是,自然是恣意的。
洛子容袖中紧握的手缓缓地松开,将锦帕按压在通红的眼角,扫视一圈,将众人的嘲讽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