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总管一脸紧张,“夫人,老爷最近可受不得刺激的啊!”
贾太医摇了摇头叹息,“桑夫人,可不能再这样刺激顾大人了……”
本来试图解释的桑晚非到最后——行吧,她的错。
顾栖儒醒来的时候,她又同时接受到了几重视线。
看着就差怼到她眼皮子下的药,桑晚非屏了口气,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多么熟悉的一幕。
但接下来的能让她更熟悉。
面白无血色的男子的眉眼黑得深沉,静静望着她,把她望得拿着碗的手都僵硬了起来。
非得把罪魁祸首往人眼前推,这谁喝得下药啊?
但她还是试探性伸了伸手里的莲雕底碗,“喝个药不……?”
顺着她的动作,床上男子的视线随着眼睑拨动移到了黑漆漆的中药上。
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没胃口。”
桑晚非:……
她飞速打量了眼手上看着就不忍入嘴的东西,附和道:“确实没胃口哈……”
接着,提了个机智的主意:“要不,忍一忍灌下去?”
顾行之:……
莫总管:……
本来在一旁充柱子的两人看到这一幕,察觉到屋里反常的气氛,真正机智地对视了一眼,双双悄悄退了出来。
总归成也夫人,败也夫人,他俩在那也于事无补。
桑晚非瞥了眼往外撤的两人,嘴上继续说道:“药得喝呀,不喝病好不了的啊。”
看了眼袖口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被抹上的血迹,他一反常态地笑了声,随即慢慢抚平了被抓皱的褶子,声音温柔说道:“夫人莫不是以为栖儒还是个不问情. 事的少年郎,几句哄骗便会昏了头脑,夫人说什么,栖儒都会一一照做。”
还未抓到他的真实意图,端着药的桑晚非差点跳了起来,“不是,药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你?”
他细数给她听,“夫人曾应过栖儒,永不离栖儒,食言。”
“这便罢了,栖儒已原谅了夫人,可永不亲近魏瑜这条,夫人也食言了。”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冷了下来。
“我哪里食言了?你哪只眼见我亲近他了?”桑晚非深感被冤枉。
“若非心生亲近,夫人怎生处处为他考虑?”
他扬起纤长眼睫,欲要看清她的神情,“他是死是活,又与夫人何干?”
把碗放一边桌上,桑晚非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无意间救了魏瑜一回,他就受你个无妄之灾,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魏复又被你设计了回,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们?”
“本就是二人愚善招致的腌臜嘴脸,栖儒不过点拨了几句。”
至此,顾栖儒轻声反问:“夫人还想怎样面对他们?”
什么叫怎样面对?
还点拨几句?
搁这跟她无理取闹呢?
桑晚非气笑了,吸了口气就要开口跟他辩个一二。
还没吐出个标点符号,就闻及个清凌声音,“若是栖儒就此松手,甚至亲手奉上证据,夫人可否保证,此生不再沾染魏瑜魏复二人半点?”
嗯?
这突然一转,把桑晚非给转懵了。
对上望过来的沉深视线,她愣愣点了点头。
这事就解决了?
比想象中顺利了几分,感觉怪不真实的。
“夫人,此次莫要再欺栖儒了。”
半耷下的眼睫撒落了些从窗外偷跑进来的碎阳光,床上沐光而坐的男子低声提醒一旁还在恍神的女子。
一番下来,送来就是温温的药已经冷了,桑晚非就又亲自端着药回厨房,让人重新煮了碗。
路上,她简单回忆了下,才惊觉又被牵着走了。
不是吗?
要不的话,明明是顾栖儒做的缺德事,怎么到最后变成她需要作保证了?
看着眼前新煮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药,桑晚非叹了口气,这顾栖儒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啊?
怕她去玷污魏瑜吗?还是怕她辣手摧花连魏复都不放过?
当年那些他的疯狂追求者都上门来威胁了,她也没担心过他会移情别恋啊。
夸奖
“药来了。”
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桑晚非把碗递给榻上男子。
来回拿药的功夫,受不得脏的顾栖儒已经又换了身白似霜雪的祥云银纹锦衣,越发衬得人非凡中物,万千乌丝曳于后方,飘飘渺渺得跟要即将乘风远去一般。
“刚濯浴换衣了,现无力服药。”
顾栖儒虚靠在背枕上,未合得齐整的衣领袒露了小半截白得晃眼的锁骨。
桑晚非瞅了眼那反常的领口,又抬起视线瞅了眼他那一脸淡定颇为正常的表情。
这人不是最重穿束礼仪的吗?平时在家里都穿得规规整整的,现在是……
难道真的虚弱得连领子都整不齐活了?
她收回伸出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很爽快地说道:“那我喂你吧。”
舀起一勺凉了凉,就把蓝莲蒂柄瓷勺直接怼到了他的唇边。
唇瓣微张,顾栖儒文雅地含住了勺边,顺着倾过来的力下颚轻抬,喉结一滑,就眉目不变地饮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喝个药,空气间突然有些燥了。
“真是苦涩啊。”男人轻轻眨了眨鸦羽,总算像是有了感知一般蹙起了眉,看着她抱怨道。
桑晚非沉默了——你之前喝药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谁一勺一勺眉都不皱一下,跟喝水一样喝完一整碗中药的?
见他眼都不眨地望着自己,桑晚非有点不好意思再说“忍一忍一口气灌下去就行了”这种话。
她犹豫地搅了搅这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碗药,说道:“这……良药苦口利于病,要不给你来点蜜饯?”
愧疚有时候真是柄好用趁手的刀。
顾栖儒万分了解,若是以前这情况,她肯定就会给他来一句“忍一忍灌下去”这类的话,现在倒是愿意好声好气哄着他了。
不得不说,最了解桑晚非的,莫过于顾栖儒了。
“无需蜜饯。”
垂眼看着桑晚非的衣角与他的衣袂相叠,就像是随口一提,顾栖儒声音温和且轻淡地问了句:“夫人可觉得,那魏复年纪轻又翩翩君子,比之当年魏瑜也是毫不相让的?”
“确实……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意识到暗里骤起的波动,桑晚非托着碗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这魏复确实一看就是魏瑜之子,长得像,气质也像。
认真思考的桑晚非眼神扫到碗里乌漆麻黑的中药,突然意识到不对,话题怎么又转到魏氏身上去了?
她一顿,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顾栖儒要给她挖的语言浅坑了。
但关键是,话已出口,都已经掉进去了……
相不相让都是死局,这让人怎么走啊?
“但说到底,都不及当年子珩公子来得惊艳。”
神情认真,像是陷入回忆,说出的话感觉都是认真比较过得出的结论。
桑晚非觉得自己稳极了,表情满分,语气满分,动作满分。
……一阵寂静……
诶?为啥子没得反应?
瞥了眼不作声的顾栖儒,看不出什么结果,在心里短暂挣扎了下,选择了继续添火,“真的,顾栖儒,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惊为天人。”
她没忍住,又含糊不清地补了几句:“虽然你当时衣冠不整刚从浴桶里起身,并且遮挡得极快,我什么都没看到,还冤枉地被整了一通。”
“你不知道当时京里那些男男女女为了你能有多疯狂!”
桑晚非换了个坐姿,跟他讲那件让她现在都记忆深刻的事,“就那天我撞见你洗澡后,刚翻出墙去,就被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给拦住了。我当时还以为被安平文的人发现了呢,吓得我就要劈手砍晕她。”
她一脸平静地问他:“结果她给我来了句什么,你知道吗?”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问我是不是偷到了你的洗澡水?”
桑晚非哭笑不得,“我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想来偷你洗澡水的!”
被这么多千奇百怪之法觊觎,怪不得顾府里面警备极严,也怪不得顾栖儒当时看见她出现在府里会那么惊讶了。
“你看,没人能抵得住子珩的魅力。”桑晚非面色严肃地强调了句,“没有人!”
完美点题,首尾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