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的皇上肯定想让她死在另一面手里。另一面,肯定想把她被杀这件事,稳妥确凿的扣到新朝和皇上的头上。

两边都愿意她死,都希望她死在对方手里,或者,看起来是死在对方手里。

这中间,有一线活路。

李苒安静的躺在颠簸的车厢里,闭着眼睛,一点点细想她的处境,在上下车之间,小心的观察着周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算着时间。

又过了一天一夜,入夜时分,车子进了山林。

之后,车子越跑越快,路很差,或者根本就没有路。

李苒紧贴着车厢板,耳朵贴在枕头,听着车轮压过枯枝那密集细碎的轻微响声,树枝不停从车厢划过、折断,那些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照车子的速度来说,车子不算太颠簸,这是因为经过的地方,树叶堆积的很厚。

几次下车时,她大致能确定,他们带着她,一直往南略偏西,往荆湖方向。

从金明池外离开那天夜里,她被扔了三次,换了四次马,马速极快,马在那样的速度之下,只能跑一百公里左右,那一夜,应该是四百公里,不过那一夜,应该绕了不少路,以甩开后面的追踪者,到底走了多少路,她推算不出。

马车白天的速度略慢,他们要和路上的马车差不多的速度,才能不引人注目。夜里比白天快很多,这样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三百到五百公里。

那这会儿,她应该很快就要进入荆湖北路的北部。

那是新朝的大军还没抵达,还没归入新朝版图的地方。

马车压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狂奔了一夜。

天色微明时,李苒坐了起来,眯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开了一条缝的车窗。

看来,已经到了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了。

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还有多远。

阳光灿烂时,车子没象往常那样停下吃饭出恭,李苒再次坐了起来,看样子,快到地方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车窗外树影晃动,速度慢下来,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婆子长舒了口气,先跳下来,伸手去扶李苒。

李苒没理她,挪过去,坐在车厢门口,先看了眼四周。

四周都是高而黑的步障,步障内,还是只有她和婆子。

李苒下了车,沿着步障,进了一明两暗三间上房。

上房门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神情紧张,想看她又不怎么敢看。

李苒没理会两人,站到屋子中间,慢慢转身打量四周。

外间一张条几,挨着条几两把椅子,两边两排椅子,左边是卧室,那张床很简单,只竖着四根柱子,挂着厚实的帷帐,对着床的窗下,放着张矮榻。右边是书房,一桌一椅而已。

李苒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睡下。

这一夜她没怎么睡着,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应付什么样的事儿。

很快要到来的人和事,不管是什么,都是必须全神贯注去应付的,她得有足够的精力,她必须睡一会儿。

婆子看着李苒进了屋,长长吐了口气,转身掀开步障。

这是间阔大却简朴的庄子,婆子从步障里出来,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人,一个六十岁左右,气度极好的清瘦男子。

“黄先生,接回来了,顺顺当当。”婆子带着几分喜色。

黄先生冲婆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去很远,才站住问道:“她问过什么没有?你怎么说的?”

“没问过,姑娘一句话都没说过。”

说不上来为什么,婆子说到李苒一句话没说过,心里涌上来的,全是尴尬和难堪,她总觉得,姑娘这个一句话不说,全是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黄先生看起来有几分意外,片刻,带着几分释然,叹了口气,传说她常常几天不说一个字,看来是真的。

先皇话就不多,贵人语迟。

“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黄先生缓声吩咐婆子,看着婆子走远了,接着吩咐道:“传信过去,接到姑娘了,姑娘平安。看看杜大夫到哪儿了,催一催,杜大夫一到,就带他去给姑娘诊脉。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递了话出来,说是进屋就直接睡下了,说是,象是一眨眼就睡着了。”

回话的长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刚刚经历过几天的生死奔波,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无所知,竟然直接睡下了,立刻睡着了。

这样的人,他头一回见。

黄先生眼睛微微眯起,片刻,慢慢舒出口气,心里涌出几丝欢喜。

这位姑娘,只怕比他以为的,更明白,更出色。

唉,可惜是个女孩儿。

第56章 旧日(范艾中等打赏加更)

李苒这一觉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进门时的两个丫头中,穿着红色长褙子的丫头忙上前挂起帘子,“姑娘醒了?”

李苒看着她挂起两边帘子,哑着声音道:“以后,我没叫你,不要进来。”

红衣丫头脸色微变,想说是,却又没敢说出口。

她领了吩咐,要不错眼的盯紧她的。

李苒坐起来,红衣丫头急忙往下蹲,想要给她穿鞋,蹲到一半又僵住,李苒已经拖上鞋,弯腰提起,站起来往外走了。

红衣丫头急忙跟上,“姑娘,杜大夫早就到了,姑娘……”

“嗯。”李苒肯定的嗯了一声。

大夫早就到了,那就是早就等着要给她诊脉了。

正好,她也很想让大夫诊诊脉看一看。

这两天,她浑身痛的厉害。这个痛,是因为这几天的颠簸,还是因为病了,最好有个大夫给诊一诊。

红衣丫头听到了李苒那一声嗯,可这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她就不敢确定了。

红衣丫头不过犹豫了瞬间,她是什么意思不要紧,杜大夫是一定要来诊脉的。

点她们两个过来侍候的时候,黄先生的吩咐她听的非常明白,她们不用事事都听她的吩咐,只不过,不听的时候也要恭敬。

看着李苒在上首坐下,红衣丫头给另一个绿衣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侧着身子,出了屋门。

李苒坐下,看了一圈,又站起来,走过去提起暖窠里的茶壶。

“姑娘要喝茶?婢子来吧。”绿衣丫头忙上前从李苒手里抢过茶壶。

李苒将茶壶让给她,又坐了回去。

绿衣丫头端上茶,李苒刚抿了几口,外面就传进来刚才那个红衣丫头的声音:“姑娘,杜大夫来了,杜大夫,您请。”

话音没落,帘子已经高高掀起,一个瘦高的老者,手里提着只小药箱,跨进门槛。

李苒抿着茶,看着这位杜大夫,和跟在杜大夫身后的那个婆子。

“姑娘。”杜大夫放下箱子,长揖到底。

李苒放下杯子,将手放到旁边的高几上。

杜大夫回头看向婆子。

婆子陪着一脸干笑,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口,只示意杜大夫上前诊脉。

相处这几天,她对李苒有了一种莫名的惧意。

杜大夫只好拿出诊枕,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将诊枕放到高几上。

李苒不等他说,抬手在诊枕上放好。

杜大夫犹豫了下,没敢往另一张椅子上落座。

那张椅子虽然在姑娘下首,可毕竟也是上位,以他的身份,在姑娘面前有张小杌子都是大脸面了,他还是站着诊脉吧。

凝神诊了一会儿,杜大夫人轻轻松了口气,退后一步,陪笑道:“姑娘气脉尚好,只是过于劳累,好好歇几天就好了。”

李苒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接着喝茶。

杜大夫垂手退出。

婆子和红衣丫头,也一起跟了出去。

李苒放下杯子,手指在杯沿上碰了下,绿衣丫头倒是很机灵,忙上前捧过杯子,再给她倒了杯茶。

李苒又喝了两杯,虽然还是很渴,却不敢再喝了。

从昨天午后到现在,她还一口东西都没吃过,这会儿胃里空的难受,再喝茶就要更难受了。

看他们对她的态度,这一路上,直到这里,主事之人,只怕都是行伍中人,所以才这么粗疏,否则,脸面的功夫肯定比这会儿要强一点。

刚才门帘掀起,她看到的,还是那种黑色的步障,难道这里只是个中转之处?

那哪里才是她的终点?

这里应该是荆湖北路西南一带,应该已经出了新朝的版图,但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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