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浓拎着根筷子,摇摇晃晃的敲着碗,“我给你们唱支曲儿听,就唱那个……”
“别唱了,天天唱还唱不够啊,人呢?再拿一坛子酒来。”
周娥拍着桌子,打断了桃浓还没唱出来的小曲儿。
“我这么贵的小曲儿,白唱给你听……算了不唱就不唱。
那说说话儿吧。
唉,姑娘啊,我跟周将军,就这么混了大半辈子了,半截入土的人了,后头不提了,你说你,怎么办哪?你能嫁给谁啊?我一想到这个啊,我就替你愁。
这天底下,哪有好男人哪?不对,好男人也有,当年兴荣关那个就不错,还有一个也不错,可惜都死了,都死光了啊。”
桃浓一边说,一边用力敲着碗。
“你发酒疯呢?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有男人。”
周娥拍一下桌子,点一手指李苒,
“小姑娘,我跟你说,我总觉得,姓谢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他就是不提提亲的事儿,对不对?这事儿……”
“你等等,什么叫摸也摸了,抱也抱了?摸的是姑娘?抱的也是?哪个姓谢的?这他娘的太不是东西了!”桃浓扔了筷子,也改拍桌子了。
“都闭嘴!”李苒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疼的直吸气。
“还有哪个姓谢的,这京城,满京城,姓谢的,就那一个。”周娥和桃浓谁也没理李苒,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着拍着桌子说话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呃!”桃浓猛的打了个酒嗝,“就那一个的谢,谢……谢将军!唉哟喂!”
桃浓两只手轮着,啪啪啪拍着桌子。
“那摸就摸了,那倒是姑娘占便宜了!”
“呸!”周娥隔着桌子冲桃浓啐了一口,“你以为这小姑娘是你?”
“都闭嘴!”李苒再次叫了一声,这次没敢拍桌子。
“等等,让我捋捋!姑娘,看上谢将军了?还是谢将军看上姑娘了?还是,看对了眼了?抱都抱上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瞧着谢将军不象个说抱就能抱的?要是能抱……呃!
在哪儿抱的?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桃浓用力摇了下头,感觉自己清醒多了。
“就刚刚,大相国寺里面,大庭广众之下,唉,我总觉得吧,唉。”周娥唉声叹气。
“我走了。”
李苒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住,拧着眉看了半圈,转个身,往侧门过去,踉跄站住,伸手拉开了门。
“你回来坐着,这有什么好扭捏的?咱们好好说说这事儿,我跟你说,那姓谢的……”
周娥跟着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完,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侧门外的谢泽,迎着谢泽明显不善的目光,周娥响亮无比的呃了一声,机灵灵一个寒噤,顿时酒醒了大半。
“将军……”
“将军?哪个将军!”桃浓急急拧身,瞪着伸手按在李苒肩上,已经转身的谢泽,刚要唉哟,急忙双手交叠,捂在了嘴上。
李苒仰头看着谢泽,伸手要去拉他,谢泽低头看着她裹成一团的两只手,和细棉布上的斑斑酒渍,胳膊往后避开,抬手按着她肩上,一边将她往外推,一边皱眉道:“别动。”
门外停着辆青绸围子的大车,车前已经放好了踏板。
“上车。”谢泽抓着李苒的胳膊,将她推上车,自己也跟在后面上了车。
李苒跌坐在车里,眯着眼四下打量,“是你的车吗?”
“把手给我。”谢泽拉过李苒一只手,皱眉看着上面的满满的酒渍,叹了口气,解开结结,将细棉布一圈一圈解下来。
“不疼了,周将军说,明天就能结痂了。”
李苒瞄着已经浸透了酒的细棉布,说不上来为什么,有几分心虚。
谢泽没理李苒,解开细棉布,托着李苒的手,仔细看了看,拿了卷干净的细棉布,重新给她裹上。
李苒不说话了,看着他给她换好一只手,再换好另一只手上的细棉布。
“明天好不了,回去好好歇几天。以后,不要再往上扑,你救不了她。”谢泽打好了结,看着李苒有些散乱的头发,叹了口气。
“陈老夫人她们,怎么样了?”李苒仰头看着谢泽。
车子好象晃动了一下,李苒身子晃了晃,她的头有些晕。
“她们没事,忠勇伯自裁了。”谢泽伸手扶住李苒,另一只手拿过只靠垫,放到李苒身后。
“我很难过。”李苒抬手想捂脸,抬到一半,被谢泽抓住了双手,“别乱动。”
李苒被谢泽这一抓,上身往前,一头扑进谢泽怀里,额头抵在谢泽胸口,谢泽急忙扶住她,“酒多了?你……”
“不是,是刚才,孙老夫人。人活着,就是受苦受难的么?觉得,悲伤。”李苒声音低落。
“二郎说过一回,人这一生,漫长的苦难中间,是夹杂着星星点点,无数的欢喜的。
凌晨顶着露珠招展的野草;一片盛开的花;一只受惊的松鼠,吓的朝你扔了一堆榛子;陌生人的一件衣服,一个微笑;远远的炊烟笼罩的村庄……
有了这样星星点点的欢喜,苦难也就没什么了。”
“嗯。”好一会儿,李苒嗯了一声,片刻,低低叹了口气,“能让我靠一会儿吗?很温暖。”
谢泽眉梢微挑,看着头抵在他胸前的李苒,片刻,叹了口气。
第99章 嫁不出去怎么办
夜幕垂落,曹茗进了二门,径直往太婆吴老夫人的正院过去。
吴老夫人见曹茗进来,忙让人送热帕子,送茶送汤水,再送些点心,看着曹茗喝了碗汤,又吃了块点心,才抬手屏退众人。
曹茗挪过去,坐到吴老夫人旁边,脸上带着丝丝隐隐的惊惧,“说是忠勇伯已经自杀殉母了。”
“嗯。”吴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
她一直让人远远看着忠勇伯府,忠勇伯自杀这事,她已经知道了。
“已经下了旨意,革了孙大庆忠勇伯世子,由孙二庆袭为忠勇伯,拿掉了世袭两个字,好象,是太子的意思。”曹茗接着道。
吴老夫人呆了一瞬,长叹了口气,“孙家没有了这个世袭爵位,子孙又是那样,往后就艰难了。唉,你接着说。”
“嗯,听谢将军和太子爷说,原本忠勇伯夫人陶氏是跟在孙老夫人身边的,说是孙老夫人说,中午想吃碗陶夫人亲手擀的干菜面,陶夫人就回去做干菜面去了,所以事发时,陶夫人没在大相国寺。”
吴老夫人嗯了一声,再次叹气。
她知道当时陶夫人不在,也想到了陶夫人应该是被孙老夫人支走了。
孙老夫人和陶夫人这对婆媳,亲如母女,孙老夫人这是把陶夫人摘了出去。
唉。
“太子爷脾气很大,点着李三郎的鼻子大骂,都说粗话了。
李三郎说,他当时没敢多说,一是人都接回来了,孙伯爷一直说老爷子可怜,二来,是想着要教化万民什么的。
太子爷啐了他一脸,说拿这个教化万民,是要教那些人渣多多奸银拐偏良家妇人,以便有机会做老太爷吗?”
“唉,是这个理儿。”吴老夫人不停的叹着气,示意曹茗接着说。
“当时就罚跪了,三公子替他求情,也罚了跪,我回来的时候,都还跪着呢,说是,先跪一天一夜再说。”
“那就没什么事儿,也就是跪一跪,不过就是跪一跪,跪过也就过去了。
还听说其它什么话没有?陈老夫人和张夫人呢?”
吴老夫人看着曹茗问道。
曹茗摇头,“之后就没再提起过这事儿,太子爷一整天都阴沉着脸,脾气大极了,还砸过一回杯子,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我一直在景华殿,出来就赶紧回来了。”
“嗯,太婆当时在最里面,借着年老脚步慢,拖了一会儿。
孙老夫人服毒的时候,张夫人把那个……”
吴老夫人顿了顿,“人渣子!杀了,我最后一眼,就看到一腔血喷起来。”
“啊?哎!”曹茗舒了口气,“杀的好。忠勇伯既然殉了母,陈老夫人和张夫人肯定不会有事儿。”
曹茗的话里带着几分宽慰之意。
“嗯。”
吴老夫人拍了拍曹茗的手。
“太子爷让李家三哥儿传那句话,也有让李家三哥儿教导解说的意思,李家三哥儿有点儿憨厚的过了,现在酿成大错,不过罚他跪上一天两天的,这必定是看在了陈老夫人和张夫人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