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话也说了?这老夫人……唉!”

桃浓一声说不上什么意味的叹息,呆了片刻,才接着道:“说了又怎么样?老范家要想活命,还是得赶紧逃,就是老牛家,我瞧着,也是赶紧跑吧。

那位城南老太爷,当年的烂事,抖出来的那些,不说多,有三成是真的,那就是人渣中的人渣,半点人性也没有。

那位城南老太爷,这半年的功夫,就混出了老大名头,天天捧着紫砂茶壶,昂首阔步,到处吃喝玩乐。

瞧那样子,精神头好得很呢,说不定能再活上个十年八年。

啧,真是祸害活千年。”

“千年不了了,死了,一刀劈成了两半儿。”

周娥说到一刀劈成两半儿,声调颇为愉快。

“嗐!”桃浓一声惊叹之后,唉哟一声笑起来,“谁劈的?吴老夫人我见过,可不像个能劈人的,忠勇伯?”

周娥斜瞥着她,没答话。

桃浓看看周娥,再看看李苒。

“看样子不是忠勇伯,他大约舍不得,到底是爹呢。不管谁劈的,劈死了就好。

看样子,老范家和老牛家用不着搬家逃命了,挺好挺好!”

桃浓看起来十分愉快。

喜姐儿端着桃浓买来的几样小菜,放到桌子上。

周娥欠身看了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吃饭了,有酒没有?”

周娥直起上身,往厨房里扬声问了句。

“有有有,昨天刚送来十来坛子上好的玉泉酒,喜姐儿,看着锅。”

吴嫂子扬声应了,三步两步出来,去倒座间搬了一小坛子酒出来。

“我也想喝几杯酒,饭不吃了,你干脆炒几样下酒菜吧。”桃浓跟着道。

吴嫂子连声应了,吩咐喜姐儿出去再买几样菜肉,自己在厨房忙着准备下酒菜。

周娥拍开酒坛子,桃浓站起来,拿了酒壶酒杯,倒了三杯酒。

李苒双手捧着杯子,仰头喝了半杯。

三个人酒量都很好,心情都不好。

李苒垂着眼,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周娥仰头一杯,发一会儿呆,再仰头一杯,桃浓挨排斟着酒,斟一轮,端着杯子,冲李苒举一回,再冲周娥举一回,叹一口气,仰头喝酒。

一会儿功夫,一小坛子两三斤玉泉酒就喝空了。

李苒有了几分酒意,头抵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周娥出了一会儿神,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看着桃浓,愤然道:“你说她这个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呢?

这气极了,就一把毒把自己毒死了,这算什么?这叫什么事儿?

你说你死都不怕了,就不能去把仇人毒死了?全他娘的毒死!

气极了就毒死自己,这叫什么事儿?

这人怎么能傻成这样?”

“就是这话,要是我,什么城南老太爷,带几个人冲过去,就是当场把他一刀捅死了,又能怎么样?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幸好,那老太爷也被人劈了,要不然,那不是给仇人让路么?”

“她是……心死如灰。”

李苒抬起头,往后靠进椅背里,神情哀伤。

“她不是说了么,她那个儿子说,没有他,哪有他,就冲这个,他就该孝敬他。”

李苒的话顿住,一脸讥讽,片刻,才接着道:“忠勇伯府里,大约人人都在劝她,人人都觉得她不大度,固执不化,不替儿孙着想。

人人都觉得,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父亲,他们的祖父,再怎么都是一家人,她怎么就不能大度些,怎么就不能抬抬手,让一家人团圆欢庆呢?

外面的人,大约也都会劝她一句:都过去了,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再怎么也是骨血之亲。要大度,要宽容,要慈悲。

也许还会说,作为女人,你要柔顺,男人都这样,你就算不替你男人着想,你也要替你儿子替你孙子想想,你儿子不能没有爹。

她能杀了那只人渣,可她从前那份苦难,那份仇恨,和现在这份委屈,这份愤怒,怎么办?

她不是没出息,她就是,太愤怒,太委屈,太绝望了。”

桃浓和周娥呆坐着,默然良久,周娥垂着头站起来,“酒没了,我再去拿坛子酒。”

吴嫂子和喜姐儿撤了桌子上的熟食,摆了几样清淡下酒菜上来。

桃浓掂起筷子,转着圈吃了一圈,又吃了一圈。

周娥重新开了一坛子酒,一口气喝了四五杯,将杯子拍在桌子上,“我当年杀人的时候,就有人来劝我,说我今非昔比,让我大度能容。

我就跟他说,我把他剥光了,叫一支小队,不多,十个人,挨个把他日上一回,他能提上裤子,哈哈一笑,握手揭过,那我也大度揭过。

我再让人当着他的面,把他媳妇他闺女日到死,他能大度揭过,那我也能。”

“敬你!”桃浓欠身过去,将杯子碰在周娥杯子上。

李苒也冲周娥举了举杯子。

“劝人大度,天打雷劈。”周娥端起杯子,仰头喝了。

第98章 欢喜(李阳光等打赏加更)

延福殿前,一只小竹床上,放着七窍流血的孙老夫人,旁边一只布袋子里,装着头身分离的另一具尸体。

忠勇伯孙强萎顿成一团,跪在两具尸体旁边。

两具尸体后面,陈老夫人跪在地上,昂着头,神情愤然。张夫人和陈老夫人并排跪着,神色平静,看着不知道哪里。

谢泽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

皇上和太子一前一后,疾步出来,太子在台阶上站住,皇上直冲下去,仔细看了看七窍流血的孙老夫人,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忠勇伯孙强脸上。

“你们回去吧,唉。”皇上走到陈老夫人和张夫人面前,挥了挥手,长叹了口气。

“是。”陈老夫人上身软下,伏倒在地,声音哽咽,“孙氏,前儿跟我说,她要是死了,让我把她烧成灰,撒到西水门外的汴河里。

我……竟然没想到……

她一向性子好,能容能忍。”

陈老夫人趴在地上,哭出了声。

“唉!”皇上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无力的挥了下手,“如她所愿,就如她所愿吧。就在大相国寺吧,让他们好好给她念卷经,你看着化了,你带她去吧。”

“是。”陈老夫人磕了个头,张夫人忙上前扶起她。

谢泽抬手示意了两个侍卫,两个侍卫上前,抬起孙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张夫人一起,退了出去。

皇上越过忠勇伯孙强,上了台阶,一边往里走,一边冲太子挥着手,“你处置吧,朕这心里……唉,这叫什么事儿,你看着办吧。”

“嗯。”太子脸色阴沉,看着皇上背着手,穿过大殿往后宫去了,下了两级台阶,看着孙强,冷声道:“我让你好好想想,什么是孝,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孝道?”

“臣……”孙强蜷伏在地上,神情木然,从看着他阿娘将毒药倒进嘴里起,他的心神就已经崩溃了。

“你娘受得罪,吃得苦,你都知道是不是?从小就知道,我听皇上说过,也听你说过,不只一回。

能有你,你能活下来,能有今天,不是因为你有个爹,是因为你有个娘。

这个道理,你从前知道,怎么现在,反倒不知道了?”

太子走到孙强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孙强头触着地,麻木机械的磕着头。

“你把你娘逼上了绝路,死路,阿娘死了,烧成灰,随波逐流,也不愿意葬进你忠勇伯府孙家的坟地,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把剑给他。”

太子转身上了台阶,示意谢泽。

谢泽抽出佩剑,扔到孙强面前。

孙强吐了口气,伸手摸起那把剑,掉转剑身,冲着剑尖俯身往前,剑尖穿心而过。

太子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迅速漫延开来的鲜血,和台阶下的两具尸体,片刻,吩咐道:“把孙强送回忠勇伯府,另外一个,扔出去。”

太子转头看向侍立在旁边的老内侍,接着吩咐道:“忠勇伯府摘去世袭两个字,世子孙大庆削为平民,立孙二庆为忠勇伯,去跟皇上说,这是我的意思。”

老内侍答应了,看着太子下了台阶,和谢泽一前一后往景华殿过去,低低叹了口气,招手叫人过来冲洗台阶下的血污。

……

李苒和周娥、桃浓三个人,很快又喝光一坛子酒,三个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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