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昨天匆忙分手忘了要联系方式之后，今天他又犯了同一个错误。明明连饭都约到了，结果却又一次忘了跟张东升要手机号。结果就是他在书店门口又足足多等了半个小时，每每想直接回少年宫找人又怕两个人就此错过。按理说张东升不是个会爽约的人，除非就是工作上的事耽搁了才姗姗来迟。因为人久等不至，越发加深了朱朝阳的焦虑，仿佛多等的那半个小时在意念上被拉长到了无限大，每一秒都难熬得让他坐立不安。
直到书店都要关门的时候，张东升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朱朝阳的面前。他比约好的时间迟了四十分钟，以朱朝阳这种严谨自律的性格，还没有谁放过他四十分钟的鸽子，他觉得自己等到最后都心如止水了，就想看看张东升是不是真的打算放他鸽子。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张东升看上去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不止脸色涨的通红，说话都带着大喘气，朱朝阳看到他前胸后背都是汗，没说两句话就弯下腰拼命地喘气，本来还有点怨念，这下也散了，连忙去路边小卖部拿了瓶水给他，张东升也没有客气，接过水就狂灌了两口，结果把自己呛得更厉害，朱朝阳自然而然就把手伸到了他背上，像是安抚受惊过度的大猫一样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是加班了吗？”
“不是……咳……”
过了半天张东升才缓过劲来，他这个年纪体力本来不该这么差，不过平时疏于锻炼，生活也不讲究，为了赶时间硬生生从少年宫一路跑过来，都快抵上他好几天的运动量了。但是让朱朝阳平白无故多等了四十分钟的事还是令他愧疚不已，所以急着就要跟他解释清楚。
“下班的时候，刚好遇到个女学生被几个混混欺负，她一个人不敢走，我就只好把她送到车站才过来，就耽误了时间……”
其实张东升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少年宫的那些学生也很少有真的把他当做老师来看待的，只不过今天那个女同学一口一个老师哭着在后面跟着他，就算没有老师这个身份，换成普通人也很难见死不救。本来只是想把她送到车站就离开，可是那几个混混一直守在那里不肯走，张东升只好一直陪她等到家长来接，这才耽误了来的时间。
可是朱朝阳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无法想象张东升这种文质彬彬的斯文老师怎么跟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周旋，万一得罪了他们，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就在少年宫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也不敢。”
张东升护着那个女学生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没底。他是那种在街上看到别人闹事都不敢停下看热闹，只会绕着走的人。他的人生已经够破败的了，不想再给自己招什么麻烦，但刚才如果他不护着那个女同学上车，真不知道那些混混会把她怎么样。有些事遇不上是一回事，遇上了见死不救是另一回事，他就算是再怯懦胆小也还是有底线的。
“老师以后还是要注意安全，多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这一次朱朝阳绝对不会再把跟对方要联系方式这件事给忘了。
第6章 06
朱朝阳带张东升去的是朱永平常请他吃饭的那家海鲜馆。虽然和父亲相处的记忆并不算特别愉快，但那家海鲜馆的菜品和口味的确算是这一带最好的。
因为去的时候刚好是饭点，这家海鲜馆生意又特别好，门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队。张东升看到那家店的门面就知道价格一定不菲，连忙劝朱朝阳换一家店。人家孩子还在上学，他身为师长，怎么好意思第一次出来吃饭就让他这么破费。
“没事的，我有这家店的会员。张老师你等我一下。”
张东升拗不过朱朝阳，只好随他安排，不过看了一眼门口的价目表已经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买单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朱朝阳掏钱。
朱朝阳熟门熟路地走到店里，朱永平是店里的老客，老板也都认识他，一听他说明来意就马上张罗着要服务员先给他安排座位。朱朝阳以往是不屑于享受‘依仗’朱永平获得的‘特权’的，但今天情况特殊，总不好第一次请客吃饭就让人在门口等上一两个钟头吧。
“张老师，里面有座位了，我们进去吧。”
海鲜馆门口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就只有张东升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像是和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那身白衬衫在一群衣着光鲜的食客中显得格外显眼，就好像他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做学术考察的。
“到我们了吗？”
张东升诧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排号，朱朝阳什么也不说拉着他就往里面走。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满面殷勤地递上菜单和果盘，张东升一脸惊奇地看向朱朝阳，正准备开口询问，但这时他的注意力却被邻座的一桌客人吸引住了。
坐在旁边那一桌的一个短发女人也立刻注意到了他，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张东升听到自己脑海中仿佛有那么几秒钟噼里啪啦火花闪电般的声音，接着思绪就骤然空白了几秒。
徐静！
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徐静！
“妈妈，我要吃那个！”
这种偶遇简直可以说是最尴尬的情形没有之一，张东升和徐静在离婚后就彻底断了往来，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坐在徐静对面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徐静也是过了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转过脸去给孩子夹菜。
离开了他的徐静果然如愿以偿过得幸福美满，甚至连那个女儿都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也恰恰证明了当初和他离婚的决定无比正确，只有他这样的失败者才会在往事里裹足不前，对于徐静来说那场持续八年的婚姻其实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吧。
“老师？”
朱朝阳察觉到张东升的异样，也发现邻座的那个女人时不时在用余光打量他们这边。不过两人看上去似乎不是朋友，因为张东升和她明显都在逃避对方，所以才会显得格外坐立不安。
“老师，是不是空调太冷了，我让服务员换个座位？”
朱朝阳没有点破，而是委婉地征求了一下张东升的意见。张东升其实已经是如坐针毡，但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店里已经满座，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有地方坐下来吃饭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的未免显得矫情。
“还好，就这里吧，别麻烦了。”
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徐静已经状若无事地去哄孩子了，似乎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表现出太多的尴尬。既然她都能如此镇定，自己又何必纠结那么多，显得太过婆妈。
“那就好，老师你来点菜吧，看你喜欢吃什么。”
虽然在宁州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张东升对海鲜的兴趣一直也不大，偶尔聚会的时候才吃过几次，所以让他来点菜真的是为难他了。
“你来定吧，我都可以，随意点就好。”
朱朝阳看出张东升心不在焉，索性也不再为难他，顺手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就打发服务员赶紧上菜，这其间他看到邻座的那个女人拿着烟和一个朋友离开了座位，她一走张东升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老师，我去帮你拿瓶饮料，你喜欢喝什么？”
“不麻烦，白开水就行了。你挑你自己喝的。”
“好，那你坐一会儿。”
张东升不知道这只是朱朝阳找的借口，他一离座就追着徐静往店外走去。他大约能看出徐静拿着烟出去，也是有话跟别人说，所以想追出去听个究竟。
他从前的好奇心只用在钻研感兴趣的数学题上，还是第一次如此热衷于打听一个人的八卦。但是他真的太想知道张东升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又或者他已经多少猜到了一点，只是想再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那个男的就是你前夫？看上去还可以啊，文绉绉的。”
“当老师的。”
徐静站在店外无人的空地点起了一根烟，语气颇不耐烦道：“离婚后就没来往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离都离了，还怕他缠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