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意识到,这一回,劲草是真生气了。
冷静下来,茉莉用文献综述的办法,仔细分析了这次小事故。
首先,她要自省。顾茉莉难得自省一次,这回去见陈海涛,就不应该瞒着劲草。可是,当接到海涛电话的霎那,茉莉的心还是抖了一下。他当然不是她的前男友,他是高中时期全年级女生的梦中情人!学业优异,本科南大,硕士纽大,回来之后去北京工作,最近转战上海,想见见老同学。据他自己说,第一个就想到了顾茉莉。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突然约饭,尽管明明清白得像碗阳春面,可茉莉心里老感觉有鬼似的。她本能地没告诉劲草。其实告诉了又怎样呢,她自问是可以带着劲草一起去的呀。欲盖弥彰,没有必要。总而言之,吸取教训,以后这种事,都要摆到桌面上。
第二,茉莉心里有点美滋滋地,劲草闹腾,说明在吃醋,说明他在乎她,甚至,爱她,虽然方式方法不大正确。
第三,也是整个事故中,最严重、最核心的问题:劲草是怎么知道的?是不小心碰到,还是有谁打了小报告,或者是圈子太小,劲草认识海涛?
为这点小事,茉莉上班都没心思。她也想到直接问劲草,“你怎么知道的?”可理性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劲草嘴那么紧,她直接问,没准他随便撒个谎打发了,核心命题还是得不到论证。
更糟糕的是,茉莉觉得遇到这种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女儿可靠,但话还没说利索呢;老妈呢,说了只会引发担忧;跟公婆说更不靠谱。思来想去,茉莉还是觉得沈榴榴最安全。榴榴是介绍人,红娘,知道她跟劲草的一切。
榴榴读的是教育硕士,毕业后在一家线上教育软件开发公司上班,专业虽然离得十万八千里,但却跟劲草勉强算同行。因此,才有了这层联系。而且,榴榴最近很有空,公司总部搬青岛去了,她作为留守人员,班都不用坐,她整天就在家里沙发窝着,长肉。榴榴命好,摇到了经适房,一室一厅,一个人足够。当然,房子还带来个副作用,有了窝,她找对象更不着急了。年过三十,对象还没着落。不过正因为此,茉莉才更愿意跟榴榴来往——有优越感。好在榴榴心宽,不在意这些,闺蜜俩便一年一年处下来了。
沙发一人把一边,脚跷在茶几上,一人怀里一碗水果沙拉,茉莉到榴榴这儿,总是恣意。
“孩儿呢。”榴榴问。
“他管。”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命。”
“最近看什么电影。”茉莉换话题。
榴榴列举了几个。茉莉说自己的,“有个美国片子看过没呀。”榴榴问讲什么的。茉莉说叫《致命诱惑》,是讲一个美国中年女人,有老公的,但婚姻生活特别沉闷,她就出去找了个年轻男人,结果,这两人都被原配报复了。
“说明什么。”
“没什么呀,”茉莉涂抹,“就说有这么个片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没结婚,想找谁找谁。”
“不抬杠好哇?”
“干吗……难道……”榴榴突然反应过来,伸出一根手指,“你有想法?不是吧,还不知足?”
“鬼扯什么呀。”茉莉佯怒。
榴榴煞有介事,笑,“不说我也知道,陈海涛回来了,你想见他。”
同学群里没秘密。
“已经见了。”
榴榴惊得一口提子差点没噎住喉管,“你们不会……”
“什么也没发生。”
“未遂了。”
“就没那想法!”茉莉不屑,“海涛头都秃了。”
“男人,这个年纪,秃点正常,”榴榴盘腿坐,“那至少也说明,他对你有点……意思。”
“一丝一毫一丢丢都没有,人都结过婚了。”
“那怎么没找我呀。”
“你肉先减减。”
榴榴要掐茉莉胳膊上的肉,“什么都没有,你用美国电影暗示什么。”
茉莉为难了。临了,她又不确定榴榴是否可靠,不过适才偷偷观察榴榴的“微表情”,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不像是奸细。茉莉把水果咽下去,说:“去见海涛,我忘了跟劲草说。”
榴榴灵光,两脚放下,插进拖鞋里,“是忘了还是故意。”
“真忘了。”
榴榴撇嘴,不信,“劲草知道啦?”
茉莉颔首不言。认了。
“知道就知道呗,青天白日地,谁没几个朋友。”榴榴继续捏牙签扎水果。
茉莉着急,伸手指戳榴榴脑袋,“你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傻,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什么是关键?”
“他是怎么知道的。”
榴榴若有所思,半晌,惊叫,“你意思是……他……监视你?!……哎呦我的妈呀!”茉莉神色凝重。榴榴把她心底的担忧说出来了。
第2章
排除法。
茉莉先自查。
劲草是搞大数据的,保不齐用数据的方法跟踪她。月子期间,家里请保姆,摄像头他装的,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在她身上也放置了什么设备呢。
皮包整个翻开,每条缝隙都查仔细。
没有。
手机格式化,避免有定位什么的。
没有。
再查书房。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任何,跟窃听,跟追踪有关的东西。
茉莉真佩服自己,调查起来,必私家侦探还带劲。可惜,翻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劲草回来,女儿在哭,他抱着女儿站在茉莉面前。“你耳朵聋了?”
茉莉坐在书房。“刚哭。”
冷战继续。劲草转身要走。
“等会。”她说。
劲草回头。
“放下。”
劲草一放下,囡囡就哭。茉莉没办法,只好亲自动手,把女儿哄好了,又喂了奶,才又找到劲草。
“我们谈谈。”
“不用。”
茉莉着急,“不行,我有话要说。”
劲草坐在飘窗上,一条腿撑着地,“说吧。”
茉莉准备好了,“从结婚到现在,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是相互信任的,多吧。”
“当然,我很信任你。”
“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也没必要有秘密。”
“理想情况是这样。”
“所以,”茉莉说得很慢,她仔细措辞,“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劲草一愣。还是嘴硬,“你又没错。”
“见陈海涛没告诉你,”顾茉莉直呼全名,这种情况下,说“海涛”是危险的,显得太过亲密,“我的错,我真诚地向你道歉,”顿一下,“但是,”茉莉话锋一转,微笑还挂在脸上,“这确实是个突发事件,我没往脑子里过,不是故意瞒你。”
劲草低头,看地面,鼻孔喷气,像飞机屁股似的,随时能冲上天。
茉莉又说:“但你也必须对我诚实呀。”
劲草哼哼,“我全透明。”
茉莉发问:“那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不小心碰到了。”
“在哪里看到的?”
“商场。”
“我们是在学校见的面,”茉莉直接戳破他,“是谁告诉你的?”
“没谁。”
茉莉不再装白兔,进而厉声,“你到底在替谁隐瞒,你怎么就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件事情的核心,根本就不是我去见了谁,而是谁在你这嚼舌根子,这是要拆散我们你明白吗?!什么居心?!什么目的?!何其歹毒!很恐怖的!”
劲草稳住大局,“你想多了,根本没这人。”
茉莉恨得眼睛冒火。他还死不承认!
“朱劲草,撒谎起码要能自圆其说晓得伐?”
劲草憋了一会儿,才说:“表弟看到了。”
好了,招了。
表弟,哪个表弟。茉莉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劲草在上海有个表哥,还有个表弟。都是姨家的。“黄牵牛?”她问。劲草不吭气。算默认。
这不有病么?!什么亲戚?!是男人么?东说西说老婆三调的做什么?!十个八个蹄髈有你的份?
“把他电话给我。”茉莉怒气正炽。做了这么多年大小姐,哪能受这气。这不无聊么。黄牵牛她一直就看不惯!就那他还照牌实理地在大学当辅导员?!能教出什么好孩子?!自己道德品质首先就有问题!
“能翻篇么这事?”劲草压着火,他想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