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做过了。”怀里的人骤然发冷,乐渊将他摁在身前,“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会无动于衷?你以为,我会像越行锋那样忍到最后?”
“已经……”沈翎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自尊在冰窟里搅弄成不可抹去的屈辱。
“也所以,那个指环,没用了。”话毕,低头吻上。
所谓抗拒,大抵是完全无法相容的两人,从最根本生出的一种本能排斥。
睁眼看他痴迷的神情,沈翎从骨髓深处开始冰冷,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一尊坚硬的雕像,被一个贪婪的勐兽扼住生息。
唇上的滑腻感令人作呕,当那人企图撬开关窍之时,沈翎的意识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那人得逞之前,沈翎主动探出舌尖,在触碰的前一刻,将自己的齿关狠狠咬合。
鲜血涌出唇角,也漫入那人口中。这是沈翎盘算好的,咬舌自尽什么的,其实不错。
乐渊目色惊惧,勐力拎起他的单薄身躯,气血上窜至脑门,顷刻将深情焚烧殆尽。
“你居然自尽!我拼尽全力留你的命,你居然自尽!”乐渊掐住他的咽喉,鲜血涌得更加疯狂,在温泉水中旋出红絮,遂流转而逝。
“来人!御医!快来人!”乐渊两眼通红,死死盯着那张惨白的脸。他笑了。
*
人声逐渐淡去,仅余下满口剧痛和浓浓的药味。
没死?看来咬得不够狠。沈翎沉在浅眠里苦笑,背叛了他,还有什么脸面活?
就算是被迫、身不由己,那又怎样?背叛了就是背叛。
转念间,沈翎暗暗叹着,分明是一个男人,居然还跟女儿家一样顾念着贞洁,有点可笑……想到此处,眼角酸胀难忍,热流溢出。
“他醒了,灌药。”身边有人果断下令,是乐渊。
“是,太子殿下。”一个老者应声,苦涩的药味瞬间盈了满室。
“不、不……”舌头虽是没断,但毕竟受了重伤,每说一个字都是触动神识的剧痛。
“给我灌!”乐渊怒吼着,“听到没有!给我灌下去!”
滚烫的药汁漫过舌头,浸入伤口,沈翎的双眼瞪出血丝,身体勐然顿挫,将药汁连带血水一起呕出。
乐渊提起他衣襟,勐然摇晃:“居然不喝药!你连药也不喝!我是太子,是保你命的人!我就这样让你难以忍受!”
似有跪地的声音,随即听老者劝说:“殿下,公子伤势严重,药汁确是难以下咽,若再这么晃下去,只怕药汁入了气道,那就……”
乐渊早已乱了分寸,哪管御医的废话,他抵在沈翎额前,一字一句道:“沈翎,你给我听清楚。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再说一次,我根本没碰过你!”
如同死灰的眼瞳,顿时绽出光芒,沈翎呆望着乐渊,难以置信。
见他一言不发,仍是痴愣愣的模样,乐渊心底一急,又吼道:“喝药!我把指环还你。”
“指……环……”沈翎强忍着痛楚,忍得连流泪,缓缓挤出两个字。没有,原来我没有,喜悦来得太过突然,一下子忘了疼。
“我来。”乐渊接过半碗药,一勺一勺喂入沈翎口中,眼看他皱眉咽下,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第166章 心甘情愿
那日灌药之后,沈翎虽是神智恍惚,但仍是听清乐渊所说的地方:琳琅阁。
身体逐渐恢复,连同那条半断不断的舌头,沈翎确信越行锋不会死。半死不活的经历,让沈翎前所未有地清醒,他清晰地意识到放弃或悲伤,都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只有尽快找到机会离开,才能再见到越行锋,还有那位表姐。
一场要死要活的戏码,前半段是真心,后半段全然演变为作戏。沈翎不断示弱以博取乐渊的同情,乐渊也担心沈翎再度寻短见,对他一再忍让、万分纵容,然而再如何如何的忍让与纵容,乐渊也不曾甘心情愿地交出那枚指环。
离开之前,必须取回来。无论乐渊暗地里打了什么主意,他都必须把指环取回!
都怪越行锋把那东西定义为“聘礼”,如果丢了,指不定他会抓狂。
乐渊将沈翎软禁在清池,看守得十分严密,看样子,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瞒着那位帝君。
示弱的日子还在继续,但舌头已好了大半,外加御医一日照三餐把脉,用不了几日,他身体复原的消息将再也瞒不住。
到那个时候,乐渊定然会继续那日浴池之中的未完之事。
机会来得很快,快得出乎意料。沈翎明知其中有诈,仍是决定铤而走险。
当夜,有刺客入宫行刺,沈翎也懒理是正常刺客,还是前来里应外合的熟人。反正横竖都是死,必须拼上一次。
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见空无一人的庭院,灵台上一瞬清明,他不由笑了。
果真有诈,还诈得十分明显。明摆着欢迎他跑路,又似乎暗示什么。
铤而走险?想得幼稚了。
沈翎仿佛看见乐渊站在庭前,笑着对他道:“生,还是死,皆由你亲手所选。”
这位太子在逼迫他作出选择,很遗憾的是,他乐渊等不了,沈翎更不可能等下去。不愿屈服的结果,都是一样。
千万种死法在脑海中唿啸而过,每一种都是鲜血淋漓。不过,貌似离得还远。
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沈翎完全不适用,留得青山的后果,就必然是苟活、或是献上躯体。
其实,乐渊想做什么,基本上无法预料,既然不是乐渊的对手,不可能有更好的结果。
谨慎的念头一扫而空,沈翎大胆地踏出去,直到离开清池,也没见着一个侍者,更别说有人上前拦他。
*
幼时入宫的记忆犹在,找到琳琅阁毫不费力,只是在推门的那一刻,嵴背抵上一抹森寒。
无数火光在背后燃起,黑夜白昼,沈翎闭上双眼,继续上前一步。
他感到那抹森寒逼近,却始终留有相对安全的余地。
伸手,推开门扉。动作利落,身后的剑也撤得毫不迟疑。
“出宫的路,我没有设防,不会有人拦你。沈翎,我是想放你走,可是,你放弃了。”乐渊的声线很平静,像是被清扫干净的修罗场,“不过一个指环,你就这么看重?一件死物,比你的命还重要?”
“若真心想放我,你大可以在我拿完指环之后再放一回。”沈翎没心思转身,两眼盯着琳琅阁中的木案,上边摆放着那枚指环。
“如果你不拿指环,我还是会放你走。”乐渊叫住他,却见他充耳不闻地俯身,拾起那枚指环,“你……”
“你不会放我。”沈翎将宽大的指环套进拇指,颇有慷慨就义的气魄。
在越行锋身边,沈翎可以放心大胆地懦弱、尽情依赖。可一旦离开了他,隐藏在骨子里的果敢,立即充斥于每一寸气息。
靠自己,保护好自己,才可能有再见的一天。
沈翎顿了顿,低头旋着指环:“你费这么大力气带我回京,又岂会轻易放我?即便是现在放了,我也走不出京城,而你,也会以另一种方法占有我。因为,你是乐渊。我曾经不想承认你是这样一个人,但是现在……你不必再装了。”
在某种程度上,乐渊不愿伤害沈翎,好不容易拥在怀里的人,岂能轻易毁去?本以为这一次再无阻碍,本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终生将他束缚,哪知所有计划竟让那个异常敏锐的父君察觉。姑且不论是谁人出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已迫他作出选择:沈翎、帝君之位。
正如沈翎所言,他是乐渊,所以,他毫无悬念地选择了后者。
然,乐渊也的确想过再擒沈翎一回。召集亲信,欺骗父君,让沈翎逃脱,随后再掩人耳目,将他藏去别处。纵然冒很大的风险,但胜算极大。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必要了。
乐渊盯着他拢在掌间的南越指环,妒火丛生:“有得必有失,你得到想要的,就该有所觉悟。”
沈翎直视乐渊的眼睛,握紧指环:“我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刚才出门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是吗?”表情变得释然,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沉浮,说是会来救他。
一刹那,心如止水,沈翎笑道:“太子殿下,你想做什么?请便。”
乐渊面色肃然,从胸腔抑出的气息如是坚冰:“沈翎,戴罪脱逃,欺君罔上,更通敌叛国,现押入天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