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一听这话,笑得眯起眼:“嗯!阿阳姐送我的!她也说和我很搭。”他笑起来不似作假,是皇宫中难见的纯净。
穆清垂眸擦擦手上的花汁,掩下眼中的情绪,再抬眼时,和放在不差分毫:“嗯,她的眼光一贯好。”碰巧这时有手下来汇报,穆清礼貌地向墨玉告别后,侧耳听着。
“公子,一切如您所料,非常顺利。按您给的方向,我们的确查到太子和磁窑……而且平西侯似乎养了不少人。”
“哦?这么快就抓到尾巴了?”穆清微微笑着。平西侯这些年看起来一直很安静,自己一直在调查他……如今看来是时候到了,忍不住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收网了。”
这些日子他忙着收尾,每日不是通宵达旦便是只能腾出一两个时辰休息,他必须让自己的心神一直紧绷,不能出半点差错。他揉揉一直抽痛的额角,微微晃神。
……
没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
“阿阳姐——”
凌阳正端详着自己好不容易雕琢出来的成品,闻声,抬头,见墨玉乐颠颠地朝她跑来,便将其收拢:“怎么了?多大人了,莽莽撞撞的。”
“嘿嘿,阿阳姐,咱们出去玩吧,你回来以后,都没有带我出去过呢。”墨玉这小家伙,刚见面时敏感又脆弱的样子,现在与凌阳熟络了,那种少年活泼感便显现出来。
“哦?你想去哪儿?”凌阳挑眉。
墨玉歪歪头:“听说今天京城有灯会呢。”青云国的一贯传统。
“好。眼下天还没黑,容我收拾收拾,咱们晚点去,灯会晚上看才好看。”凌阳应下,心里思筹着要不要叫穆清去。
等她换完衣服,刚要带着墨玉出门,便见离修急匆匆跑来,离她近了一把抓住她:“公主,公子病犯了,医仙不在,您快帮帮他。”凌阳来不及反应便被离修拉走,墨玉懵懵地跟在后面,却被珠云拦住:“我带你去玩吧,公主今日估计去不了了。”
墨玉咬咬唇,点头。
一进屋子,穆清在床上蜷缩着,离得近些能看到额角和颈子上的青筋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变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他手指猛烈地颤抖,听有人来了,被汗浸湿的睫毛抖动着抬起,见到是她,似乎放下所有戒备似的:“安……唔……”
许久不曾见他发作,这一下可是吓坏了凌阳,她顾不上别的,从离修那里接过小刀隔开手掌就朝穆清口中渡血。
“不……要……”穆清牙关禁闭,下意识抵抗。
“听话。听话。”凌阳费力地将穆清扶起,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穆清似是听到她的声音,渐渐松开牙关,喝下去。凌阳见他略有好转,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缓慢渡给他气力。
“他怎么突然……”穆清渐渐安静下来,凌阳刚想将他放平,穆清却不松手,无奈,她只好就这么堪堪搂住他,靠在床头,分出一点力气问离修。
离修撇过头,带着些情绪:“医仙上次说了,公子这病虽然是稳住了,可还没好利落,情绪不稳就会发作,公子这阵子忙着……本就身心俱疲,您这可好,而且今天是十五,公主怕是忘了吧,这瞧着,要和您这小情人儿出……”
“离修!”穆清虚弱却不减压迫感的声音想起,“住口!谁准你这么、和公主说话。”他刚醒来,气息还有些不稳。
凌阳还在离修的话语中愧疚着,见穆清醒来,惊喜中带了些内疚:“穆清……”
穆清从她怀中移开,挣扎着下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是我的人不会说话,我自会管教。别耽误了你和小公子去玩。”这话将亲疏分得明明白白,穆清何曾将她这样隔开?
凌阳凝眉:“玩什么啊,你的病重要。”
大概是疼痛让人比平时脆弱许多,穆清此刻卸下平日的风度,话也尖利起来:“是,是我的病拖累了你。”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阳瞪大眼睛。看着穆清没有一点血色的唇,她缓和语气:“你重要。不管怎么样。他……不是什么情人的。”
她起身坐到穆清身旁:“我这次去丽都……”
都付笑谈中
要说宫廷中的事儿,其实很难确切传到百姓耳朵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谈,也只是依托与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可最近出的几件大事儿,一件接一件汇入他们的耳朵里。
“诶,听说了吗,皇上遇刺,凶手逃逸,一直没到找,按理说这就是个无头案了,结果好巧不巧,查到平西候豢养大批暗卫……你要说和他没关系,谁信哩。”
“可不嘛,他那太子外甥也是不省心,之前那科举案子,不是贬走了好些子人吗,结果太子暗中卖好儿,据说他们过的可好着呢,得亏公主查出来了啧啧。”
“呦,不得了。”一男子听周围人说着,放下茶杯搭话道:“听闻还从平西候私库中有数不清点宝贝,当真富可敌国。”
旁边人敏锐捕捉到了新消息赶忙聚上来问:“哦?这位小兄弟可知,这财从何来?”
男子将手中扇子“啪”地一合,露出夺目的容貌:“听说啊,那督陶官是太子娘家人……多余的咱们也不好多说了。只是各位可得小心点儿家里的瓷器喽,免不得是……”剩下的话他不说,大家也都明白。说话的人正是莫家新掌门人莫离。又与他们闲聊几句后,莫离便出了酒楼,摇头感叹长舌一把的爽快,往公主府去。
……
“呦,终于想开了,换人了?”莫离打量着墨玉调笑道。眉梢上挑,眼底是掩不住的惊讶。
眼见穆清脸色稍沉,凌阳赶忙打岔:“别胡说,对了,听闻你这次彻底掌门了,莫家主,恭喜恭喜。”
莫离拿起青釉瓷杯抿了一口:“早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还是费了点劲儿。”
莫离口中的费点劲儿,想来过程是十分曲折的。凌阳想到他上次的伤抿抿唇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一阵吵闹,只见祁白风尘仆仆地冲进门,冰蓝色的袍子下摆已看不清颜色,刚想说话似绝口渴,又着实着急说话,瞧了一眼莫离手中的杯子便夺过来仰头饮下。
莫离的眉头一瞬间皱起来仿佛顷刻间能夹死飞虫:“我当时是哪片泥里打滚的,原来是医仙,”又瞧瞧自己的杯子“也是真不讲究。”
祁白扭头看他:“我还未嫌你……”想起急事,欲言却注意到满屋子人,又止。
穆清出声:“无妨。行之,你这是……”
“子钰……对……对不住。洗髓草……我去的时候已经……一株不剩。”祁白缓缓开口。洗髓草便是解穆清“冰原梦”的最后一味药,四年一开,每次只在圣园开放,且数量极其稀少被视为冰原圣物。只有圣子和极受宠的皇子才能获得,且即便最好的保存方法也只能保存一年。而且圣园路险且毒物密布,若非专门采撷的族人,几乎不可得到。祁白为此做了很久的准备。
手指蓦地一紧,穆清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几分,随即立刻收起这份外露的情感:“无妨,无妨。这哪儿能怪的了你,四年而已……这么久都过来了,没事……我应谢你才是。行之这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歇吧,今日见你乏了,明日为你洗尘。离修,带行之换件衣服好生休息。”“是,公子。”
祁白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挫败:“对不住……”他摇摇头,忽地转向莫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你的铺子里有没有洗髓草,凌阳说你那里有许多珍贵药材……就是那么大……”他着急地用手比划,却没注意到莫离神色不明。凌阳深知他这个表情便是事情有异样,便轻唤他:“阿离……”
莫离回过神,扫了一眼墨玉,心下想着穆清既然不避讳自然是没事的,便开口:“这洗髓草我印象颇深,四年前我游历至冰原,
那公主……算了不重要。总之我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株,想着对我也没什么用就放在药铺,一直无人问津……”
他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问祁白:“这药不常用对吧。”
祁白摇头:“鲜有寻常病症用此药。据我所闻最大用处便是专治冰原梦……中原人几乎用不到。再者,冰原梦其实也分类别。寻常的冰原梦也不至于如此难解用到此药……只是穆子钰他……中的是冰原梦中最烈也最罕见的一种,按理说已经绝迹了……我也是遍寻古书才找到的。冰原一族大部分人都不见得知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