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记性极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凌阳又不许他故意输,所以他便将规定的泼茶改为饮茶。
而这饮茶,为盲饮,猜茶的种类,如若猜错,便在脸上用墨画上些小标记。
“不赌了,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当时读书时就是这样。”凌阳细细咂着茶,说道:“雨后龙井,清明后采的最佳,这是今年第一批吧。唔……还是叶尖。”
他们两人都是极爱饮茶之人,每每一同品茶也是一种享受。
“安安猜对了。你少喝点,说了多少次,脾胃不和少饮绿茶。”穆清一边行云流水地用着茶具,一边叮嘱着。只见淡色的茶水在他手中似有生命般跳跃着,每一步却又恰到好处。
说起读书时的事,穆清也弯起眼,睫毛垂到下眼睑:“安安记性也是很好的。”他这话并不是哄她,她自小很聪颖。其实当初皇上把凌阳送进学院,只是承皇后遗愿,没对她抱多大期望。
其实青云国虽民风开放,但女子进书院的可谓凤毛麟角,纪兰兰是书香世家出身,也是在这里她们相识的。
不曾想,凌阳聪慧,在一重少年面前,也是十分出色的。文韬武略,不曾落下,稍微有不懂的,也有穆清在旁指点。
“唔……没你好。”凌阳摇摇头,穆清的脑袋,羡煞多少少年郎,“其实我更爱黄茶……取叶尖,闷黄,杀青,一步不能少……有些味与绿茶相近,甚至更好。”
说着凌阳晃晃手中的茶盏:“只可惜了,如今饮绿茶为风尚,黄茶做工复杂……倒是少了,愿意踏实做的老茶匠……也少。”
穆清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不禁放下茶壶,用带着茶香的手揉揉她的脑袋:“安安若是喜欢,来年我们一起去山中采茶便是,我的一位朋友隐居在泉山,那里是茶树圣地。”来年,事情应是尘埃落定了。
眼看着凌阳的眉眼像是被注入清泉般,一下子亮起来,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穆清喉头动了动,起身隔着桌子轻啄她的脸颊。
姑娘羞红了脸,青年唇角弯了弯:“我为你抚琴可好?”
定北侯世子的琴,凌阳公主的笛,当年羡煞多少青年男女。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穆清如玉的手指轻扣在弦上,背很挺拔,脖颈上面青色的血管隔着皮肤隐隐约约。
一曲终了,穆清的嗓音带些颗粒感:“安安觉得如何?”不待她回答,他又有些懊恼似的问道:“比世之如何?”
他眉头微皱,微风拂过,他松松束在脑后的头发与青色发带交织在一起,一部分青丝追到他的脸颊前,是他的面部更加柔和,他似乎在为自己幼稚的问题感到懊恼。
微微一愣,随即凌阳朱唇张开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清清啊,咱们府上的老醋坛是不是被打翻了?”
穆清偏开头,薄唇抿起来,不说话,显得有些淡漠。
可是细细看他,只见他耳尖直到脖颈都泛着薄红。
“好啦——清清的琴最好了。在本公主心中,我的穆清什么都是最好的。”凌阳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穆清身前,弯腰说道。
眼前的女子浅笑盈盈,樱桃小嘴仿佛沾了蜜似的,一张一合惹人怜爱。
“唔——”凌阳蓦地睁大眼睛,鼻梁碰上穆清英挺的鼻骨,他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堵住她的口,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今日的他带上强势,连气息都霸道起来,以不可抗拒的力度侵染她的周身。
半晌,穆清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听她大口喘气,不断平复因气力不足而带来的眩晕感。
等她平复过来,穆清将她重新带到怀里,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肩头,一只手拦住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自后脑向脖颈安抚她就像对待初生的婴儿。
“安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他的语调比平时低沉些,他似乎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承认道,“安安。我,醋了。”
世人眼中谪仙如玉般的定北侯世子,永远浅笑俊逸,礼节周到,似在你身旁,却又似远隔天涯令人触碰不到。
如今却耳尖泛红,委屈而又直白地对她说,他醋了。这样的反差,谁能不动心。凌阳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
她如今是半悬在他怀里,只有头靠着他的肩,身子还是悬在空中。时间久了有些僵硬,便动了动身子,却不想,碰到一处坚硬,隔着衣衫好像都能感受到那份火热。
若是以往遇到此事,两人大抵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今日穆清却没有放开拥住她的手,反而箍得更紧。
凌阳当即僵住:“你、你……这……”她很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穆清低低笑起来,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安安,我也是男人啊……”佳人在侧,也会有正常反应。
“那、那你要如何?”凌阳脸颊如红透的果子。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了顿,不再逗她,穆清说道:“无妨,安安陪陪我吧。”毕竟是世家公子,多年以来的礼义廉耻已然刻于心,他并不是死守礼仪之人。
但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如同孩童得了糖果不舍得吃一样,凌阳于他而言,是天赐的珍宝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不等到新婚洞房花烛,红衣艳艳,是断舍不得的。
而且,他希望一切都准备好了,在他把身体调理到原来的状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他的心思绕了几弯后,又一甩凌阳,将她转过身跌坐在他怀中,他用下颚垫在她头顶,因是在家中,凌阳只用一根和穆清的同色发带束起头发,并未束成髻,亦未加簪或钗。此刻拥起来格外糯软,让穆清忍不住蹭蹭下巴。
鼻间满是女子的糯香,却不似一般贵女身上不要钱似的,涂抹的浓郁脂粉腻气,清清雅雅,反而更加诱人。
“唔……安安给我倒杯茶可好?”穆清尾音轻提,不自觉的卷舌添上几分午后慵懒。
凌阳被他箍在怀中,心跳极快,却也有一种感动与满足,她知道穆清有多宝贝她。同时,心中不禁涌起一点小骄傲:看呀,你们那么喜欢的人,是我的啊。
在他怀中微微侧身,将一杯茶递给他,穆清却不放开抱着她的手:“安安喂——”带着些不易察觉地撒娇。
毫无抵抗力的,凌阳吹吹茶水,送至他唇边,看他淡色薄唇轻抿茶水,喉结耸动……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她这么想。
喝完茶水,身下的却没有消退的迹象。穆清像是为平复欲.火似的,转移话题:“近来京城许会发生大事,安安要小心。很多事……一时半会儿真的说不清。”
点点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凌阳懒懒地放松着身子说:“嗯。一切有你。”
现下气氛正好,穆清也难得放松紧绷的神经,平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他,其实心中也压着大石,权谋之争,一招不甚,黄土白骨。若想运筹帷幄,必须步步为营,且眼光放到百步之外,方可决胜千里。
“安安,你等等我,等等我。”他呢喃道,显出不易察觉的脆弱。
凌阳伸出手搭在他手上:“嗯。”
已经等了五年,再等等又何妨。反正这一生注定与他纠缠,纠结这些,怨怼那些……都变得没有意义。
难辩
牡丹骤然盛开时,迎接胡人使节和公主的宴席如期而至,当然,这天也是凌阳母后的忌日。
早晨的薄雾仍未散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阴霾。
公主府内
“公主……您看这是不是太素了?”珠云在一旁小心道。
铜镜前的女子一袭素白罗裙,腰带镶银丝,裙摆上用同色丝线,勾勒出迦陵频迦翱翔云颠的素纹。头发简单束成云髻,中间插了一根白玉蝶簪,耳尖配上和田玉坠。
远山黛,特意向上画的眼尾,额前悬着的白莲坠子,使凌阳看起来如雪山上的莲,高不可攀,略显冷峻,配上她的绝色容颜却又有另一番风情。
“我身上着的哪一样不是父皇赏的,谁能说什么。”凌阳扯扯袖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和穆清微怒时有几分相似。
她语气略带嘲讽道:“这宴请日子突然换到我母后的忌日,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大抵是觉着自己的儿子大权在握不久便可……便飘飘然了。也不瞧瞧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