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推了一下穆清的脑袋。瞥到穆清摊开的书,上面有两句诗:
“忽见陌上杨柳色,悔叫夫君觅封侯”
她怔怔地凝望着这一行字,沉默着。
……
避暑行宫
“诸位爱卿来此,就不必守礼了,咱们君臣放松放松。”皇帝心情很好,拿起玛瑙杯抿了一口。
大臣们纷纷举起酒杯,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恭维话。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三皇子摩挲着玛瑙杯上雕刻的花纹,低声问身后侍从。
黑衣侍从垂着头,上前半步,小心回道:“殿下放心,都已妥当。”
三皇子屈指挥手,侍从退回原处。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小步走到殿前说道:“冰原那边派人来觐见陛下了。”
冰原天寒,就算炎炎夏日也融化不了千尺雪山,是以避暑行宫建在冰原边界。冰原自几年前与青云国一战惨败后,就一直臣服于青云,年年上供,每每在青云皇帝来避暑时,都会派人来觐见。那惊动天下的一战,正是郑其良的父亲和十八岁的穆清带领的大军所铸。
而穆清当年中的毒,便是那一战所沾。产自冰原,故称“冰原梦”。
大抵上,没有皇帝不喜欢“被参见”这种能彰显龙威的事儿,青云帝也不例外,他点点头:“传人上来吧。”
太监说道:“是,宣——冰原使者觐见。”
随后一名男子走入大殿,只见他身着白蓝相间锦袍,脚踏狐毛金丝长靴,身上披着一件银云带貂毛披风。
“皇上万岁——”他行了冰原特有的礼节,接着说着每年都不变的陈词,大概是什么青云帝在上一类的,不过不同的是,今年他说完后,顿了顿。
又说:“三皇子实乃大善也,这些年他用自己的私财给我们族人盖房添瓦,又派亲兵教我们播种,耕田,这些年他一直不让我们说,不愿居功”,
使者招手,一个侍从手捧一个漆木雕花方盒趋步入殿。打开盒子,众人皆惊叹,盒中是一块比成年男子拳头还略大的美玉,如羊脂,似牛乳……在大殿中闪着晶莹。青云一向崇尚玉石,对人的要求也如玉般,温润谦和。玉,谓国之宝也。
“此番说出,是因今年初,我族开采出此奇宝,族人们皆觉此乃祥瑞之兆。不敢忘三皇子相助
故不敢私藏,便将其献与陛下。”
众人听到这里,心思各异。皇上也没深究冰原究竟是从哪里采出这美玉
最得意的当属三皇子,他起身恭手:“您言重了,我只是替父皇尽些力,父皇一直视冰原为自家人,甚是重视。”
这一番话算是做足了场面工夫,青云帝脸上也不自觉泛着红光,显然很自得,他拍手道:“好、好!朕有这样的儿子很是欣慰,
皇儿生辰也快到了,不如就封做“荣王”吧,荣我青云河山。册封大典回去细商,马虎不得。”
单字王爷,在青云为尊。
皇帝话音一落,伴随着三皇子做出的惊讶与激动,太子手中的筷子险些折断。这事说是巧合,他可不信,也不知老三怎么搭上的冰原,又让他扳回一城。
平西侯在一旁摩挲自己的扳指,“荣王”想必又谓之“容王”,皇宫中都是玩字眼的高手,皇上这个封号,想必是让太子“容”下三皇子。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几朵乌云
论衡
“封王?!”
凌阳吃惊地看着穆清,三皇子这么多年一渴求的再进一步,终于实现了,说这事儿和穆清没关系,她可不信。
皇上以平衡制约为目的,这是帝王权术,三皇子他没办法。
穆清瞧着凌阳微鼓的两腮,勾起嘴角,解释道:“ 冰原向来出奇珍异宝,一直得你父皇重视 ,再者,他又总说“四海之内,独爱之如一”,
就算只是做样子,冰原出面,他也会给些面子的。而且以如今的局势,最好的谋略,便是抬一抬三皇子。”
他话音落下后,端起冰裂纹瓷杯抿了一口。
凌阳听他一番解释下来,挑起秀眉,手中把玩着罗裙间的绸带:“这样啊……本公主的清清这么聪明,真不让人省心。”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穆清也学着她的语气:“我的安安这么惹人喜爱,真不让人省心。”
见她疑惑,补充道:“虽然知道你与莫公子只是挚友……但,安安还是得小心他一些好啊。”
凌阳“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略过这个话题。
……
熬过了夏天,秋天就显得那么短暂,很快便是皑皑冬雪降临之日。
这段日子里,随着三皇子晋升荣王,朝廷中维持了一段相对平衡。不过,更像暴雨前夕的风平浪静。
凌阳自是不担心这些的,只不过每到冬日,都是她最忧心的时候,因为穆清的 “冰原梦” 在冬日最为猖獗。
万幸,今年冬天不如往年般寒冷,也就临近除夕,才有了凛冬之感。穆清的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除夕
在“除夕”这天,青云国有习俗,每逢除夕,除去团圆吃饺子外,家家都会做“梅花饼”
将一部分梅花碾碎成汁,搅如面粉中,加入调料,做成梅花形。
有些人家还会根据喜好,在面粉中加入其他花汁,使做出来的面饼颜色多样,口味丰富。
宫中老嬷嬷的手艺更是精湛,儿时凌阳最期盼的便是除夕。
这天照例是有宫宴的,凌阳见穆清身体状况不错,便和他一起前往。
今日,她配着除夕,难得穿了件烟粉色梅花彩秀长裙。珠云眼见天色像是要下雪,怕她冷,便在外面给凌阳披上一件罗锦雪狐毛披风,披上后,人看起来很有灵气 。
她头上绾了涵烟芙蓉髻,中间为搭配长裙,搭上了梅花滴珠颤枝步摇,耳坠是青云老匠新研制出的工艺,雕花蜡染花挂珠珠坠。
凌阳瞧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对珠云说:“过于隆重了吧……”
珠云掩嘴笑到:“今年有世子在,公主可得打扮得明艳些才好呀。”
听了这话,凌阳只好斜斜瞥她一眼:“你啊,就知道取笑本公主。”
出门见穆清,也不知他存的是不是与她一样的心思,他今日的装扮明显比往日细致得多。头发用五鱼含珠冠高高束起,比往日少了几分慵懒,更添俊俏、清逸。
他在墨蓝色长衣外也加了件狐毛披风,看起来与凌阳登对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到位置后停下,两人一路赏着景步入大殿。
进入大殿,皇上还未到,太子一见穆清便迎上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他不禁带着点炫耀似的拍拍穆清的肩:“子钰来了,免礼免礼,快来……皇妹也来。”他难得对凌阳挤出笑容。
珍贵妃,也就是太子的母妃,也是玩心计的好手,要不怎么能在这后宫常年稳居一位,她眼带笑容,对穆清说着客套话:“子钰来了?上次没好好说话,这么多年不见……”
她一向不喜凌阳的母后,对凌阳也是没有好脸色,眼下不能撕破脸,只好无视她。
凌阳倒也习惯了,这皇宫中,有几人不嫉妒于她的嫡公主身份?所以自小,她在宫中便没什么真心朋友。
直至到了上学的年龄,皇上安排她与男童一般一起入学堂,遇到穆清……
她陷入回忆,忽然觉得手被捏了捏,不解抵抬头,见穆清担忧地看着她。想来他是怕她因为珍贵妃的无视而心中不适。
“您是长辈,我与安安自当拜访您才是。”等珍贵妃说完,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没有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他一句话既回了珍贵妃,又将凌阳带进去,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无法再冷待凌阳。
珍贵妃多精明的人,立刻意识到,赶忙挥挥手帕:“是啊,许久未见凌阳,本宫十分想念……”
在儿子的前途大业面前,她那点嫉妒,私人恩怨可以先撇开,
后宫中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忍。
忍漫漫长夜,忍宫闱之争,忍皇上新欢娇笑。
凌阳手一紧,心下触动。等和珍贵妃虚与委蛇结束后,她和穆清走到一旁,她捏捏他的手小声说:“其实我不在意的……早习惯了。”
“可我舍不得。”穆清很自然地说,然后他动动手指,使两人的手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