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剩下莫离、凌阳和昏迷的穆清。凌阳这才微微放松,现下她只觉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莫离握住她的手,凌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别怕娇娇,好了好了,都没事了。”莫离轻声安抚她。
过了一会儿,凌阳总算缓过来一点儿。
莫离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语气也轻松些:“你说你,把别人安排得那么周到,还怕人家吓到,自己装得跟个什么似的,其实,你看看这吓的连笛鹰都动了。你说你——”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唠叨,便转移话题:“话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凌阳将今天的事跟他细细描述了一遍,希望他帮忙从中分析。
莫离眯起眼,不知从何处掏出他的墨扇,轻敲桌面:“听你说的……刺客只是针对穆清。且他的贴身护卫离修并未出现。而穆清……说不用封锁消息……这意味着……”
电光火石之间,凌阳一凛:“说明他原本就知道!难怪……”
难怪刺客虽来势汹汹,却未伤他要害,难怪离修不在,难怪他说不用封锁消息,他大概是知道凌阳能想明白。就算不明白,传出的消息也会是“世子受伤昏迷”。所以……他的目的是……
“来人,传出消息,世子遇刺重伤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凌阳快速下令,下人机灵地点头,这些小事,宫围之间做的太熟练。
上次他说再多眼线,也不会靠近暖玉楼,想来是有他的法子。
那么如今就没有外人,知晓他确切的身体状况,眼线至多看到他浑身血迹昏迷不醒,被郑其良抬进府。如此,他们占了先机。
处理完这些,凌阳才真正松懈下来。她脱力般地靠向椅背,语带疲惫地对莫离说:“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我真的,很难受。什么都要靠自己猜测。一点点在他的世界边缘摸索……”
她用袖口轻轻遮住眼,莫离看到有泪从她的下颚滴落。
他皱眉:“凌阳,他……应该是有难言之苦,这……”这种时候,莫离怎忍心再说穆清的不是,他的傻姑娘已经很难过了。
凌阳放下袖子,睁了睁眼:“罢了,我累了。等他醒来,再说吧。”
这时离修推门而入,大喊道:“公、公子怎么了?!”
凌阳见这一幕,冷笑:“行了,别装了,他没事,你难道不知道?”
离修的脸瞬间僵住,然后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着:“公主……您……”
见此,凌阳心道,果然他事先也知道。合着就她傻子一般急得团团转。
似乎是因为太吵闹,穆清那边传来响动。凌阳下意识想上前,又想到他的作为,她堪堪止住脚步。
莫离见了,摇头笑着:“走吧,傻绵羊。”说完拉起她的手腕朝穆清走去。
穆清刚醒,眼睛微眯,看见凌阳眼神立刻清明。他仔细扫视她的表情,见凌阳眼眶红红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只是眼神有些冷漠。在看旁边的莫离,他心下了然。
穆清开口,嗓音暗哑:“安安,我……你听我解释。”
凌阳偏头,声音微冷:“世子您好好养伤吧,您现在“重伤”,而且您不用和我解释。从来不用。”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穆清现在情绪不宜过激。
于是她转身快步离开,让自己冷静冷静。
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巨响,伴随一声闷哼,她愕然扭头,之间穆清从床上摔了下来。身子撞在床边的黄梨雕花圆凳上。
大概是见她要走,会错了意,急急忙忙想追她,却没撑住。
离修也被惊到,赶忙将他扶起:“公子!”
凌阳咬牙,随即快步上前扯开穆清的衣服,果然包扎好的伤口又隐隐渗血,浸在纱布上。
“阿离,快,叫大夫!”凌阳叫莫离。
只有在乱了方寸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叫他“阿离”。
莫离点头,去找大夫回来。并且还不忘叫走“一步三回头”的离修。这样,就留给凌阳与穆清独处的机会。他知道他们有些事情得说清楚。
“安安……”穆清见他们都走了,小心唤着凌阳。
凌阳揉揉胀痛的眉头:“别说了,先把伤养好。”
穆清却知道,过了今日,恐怕她的心结又会多上一重。
“安安,我只是想保护你……并非……并非刻意隐瞒的,真的。”穆清轻声解释,因着刚醒,嗓音有些沙哑,说话也比平时慢些。
凌阳听后,忍不住说:“可我更厌恶欺瞒,你让我相信你,一次又一次,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所有的决定我都毫不知情。
当初你离开我不知道,现在你回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为谁谋我更不知道。
如今,你安排一出好戏让自己受伤,直到现在——我依旧被蒙在鼓里。
穆清,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你可知道,我生于皇家,一出生便已处于漩涡中央,躲不开的。
于你而言的“保护”对我来说,才是最深的伤害。”
凌阳一口气说下来,到最后已然哽咽。她别开头,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
穆清哑然,半响他动动苍白的唇:“对不起,安安。对不起。是我没想到。对不起。”他重复着
凌阳看着他懊悔的样子,浓密的睫毛低垂,眼尾也耷拉着,连嘴角也没有往日的弧度。
她很不忍心看穆清这样,失去平时的自信与风采,像个犯了错的孩童。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们的确都需要冷静一下。
她想回屋,和以往一样。遇到让她心烦意乱的事,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等心一点点冷却。
好在莫离带着大夫来了,跟着的还有离修,以及相拥而来的郑其良夫妇。
大夫见伤口裂开难免唠叨几句,穆清安静地听着,只是眼神一直在凌阳身上,手轻轻拽着凌阳的袖口。
大夫重新包扎好后,凌阳情绪也已经平复的差不多。她俯身在穆清耳边轻声说:“先别想了,好好休息。此事……从长计议。”说着她缓缓抽出被攥在穆清手中的袖口。带着一行人离开。
在门口,凌阳简单向郑其良夫妇交代了事情,避开了穆清知情这一部分,只是说是官场之争,叫他们不要担心。
郑其良夫妇听了表示理解。纪兰兰被吓的不轻,就和郑其良回去了。
送走他们后,莫离叫住凌阳,对她说:“小绵羊,咱们聊聊。别憋在心里。”
凌阳点头,两人去前厅坐下,珠云端了茶来。
莫离仔细端详凌阳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
凌阳听后苦笑:“阿离,你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一次了,不想……不想再一次。我很怕、很怕。”
莫离心疼地看着她,揉揉她的脑袋:“嗯,不会再一次了。你相信我,有我在,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觉得……他会懂的,只要你给他时间。
“至亲至疏夫妻”,有矛盾还是早点说开的好。感情嘛,哪有没矛盾的呢,你们还有一生呢。”
凌阳把他的手拍下来:“说话就说话,别弄乱本公主的发髻。”
莫离见她心情好了不少,放下心来,又说道:“我给你笛鹰,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护你安危,可不是用来就那个负心汉的。”
凌阳摸摸鼻子:“哦……今天一时吓到了。”
莫离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好了,我这个 “娘家人” 帮你解决完事情也该“深藏身与名”了。
我走了,过一阵你可得请我喝酒。”
“喂——别总用你那沾了血的扇子敲我!”凌阳嫌弃地拍开。
世人只道莫家少主一对扇一展风流倜傥,却鲜有人知他这对扇亦是他的武器。
只不过他生性散漫,不喜动武,少与人交手,就算交手,也极少用扇,故几乎无人知晓。知晓的,也就是与他用扇交过手的……基本都不在了。
“小没良心”莫离嘀咕了一句,收回墨扇。
说完他负手离开,脚下似生花般。
凌阳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你,莫莫。”
莫离转头,用食指点在自己殷红的唇上,笑得风华无双:“嘘——” 别言谢。
凌阳忍不住笑了,有这么个老狐狸当“娘家人”,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