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不知道男人为何这么着急,但想着兴许是连夜要给自己的夫人找好郎中看病,这才不多问了。既然收了人家这么多钱,就该将事情都办妥才是。
车夫观察了一会儿情形,原本试着上前去与那几人沟通,但前头那些人乱成一团,唾沫横飞,陷入自己的闹剧之中不可自拔,竟然没一个听到车夫说话的。
车夫挠了挠脑袋,余光瞥到一旁的瓜摊眼下无人,就先把人家的摊子朝着前头挪了一挪,刚好腾出了马车堪堪能经过的一点空隙。
车夫很满意,折返回马车上刚刚架着马朝前面走了两步,结果——
对面居然迎面一匹黑马,横冲直撞,撞翻了不知道多少家招牌,眨眼之间就冲到了车夫眼前,与马车刚好来了一个彼此对峙的局面。
一时间,车夫傻眼了。位置只有这么点,自己要往前驱车,而前面的那人却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眼下狭路相逢,谁也别想过去了。
车夫心里有点不高兴——老子刚刚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道路,还没来得及验收成果,你却来抢便宜来了。于是场面变得微妙了起来,车夫不肯主动退让,而对面那匹马上的男人也始终未让。
那马上的人似乎很焦急,连话都来不及好好说,只是朝着车夫焦急地做了两个手势,示意他让开。黝黑发亮的黑马微微扬起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嘶鸣。
车夫撇了嘴,不肯退让。
僵持不过片刻,那马上的年轻男人翻身下马,语气里透露着焦急:“……前有火情,可否行个方便?我赶去救火!”
车夫见面前是个年轻公子哥,衣衫不整,只随意披了件睡袍,黑发来不及好好束起来,只潦草地披散在肩上。
他没见过这样火急火燎的狼狈公子哥,但人家那雍容的气度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不由地疑惑。
“……救火有那么多街坊呢,这位贵公子瞎凑什么热闹呢?那着火的地方是街尾,与你隔了十万八千里,烧也烧不到你那儿。”
面前的公子哥却更加急切。
每进行一句对话他的时间就减少了一分。他现在连多余的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我急着救火,请行个方便。”他只重复这一句。
“你说你这人——”车夫有点不大高兴了,“我家马车的车头已经进去一大半了,要过也是让我家先过去。怎么说也要讲究先来后到,你……你平白无故堵在我前头,不就是不讲道理么!”
丁倩倩半昏迷半清醒,仿佛在外头听到了王弘致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问身旁的男子:“……是……是王家公子么?”
罗将军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半晌,他答:“你听错了。”
丁倩倩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垂下了自己的眸子,继续昏睡了过去。
车夫在外头有些恼火。
他好说歹说,浪费了这么多唾沫,结果对方半步都不肯相让,就那么抿着唇极其坚定地站在那里。
贵公子怎么了?贵公子就能那么欺负人了?贵公子就能这样不讲道理了???
车夫正打算卷起袖子跟人家好好理论一番,忽然,后面的帘子被人挑起极其微小的一点缝隙。
罗将军早已听了他们许久的对话,忍无可忍。
“我们让让,让他先过。”
车夫:“可是分明是咱们在前头——”
他话说一半,看到罗将军投过来的一个眼神。
车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了马车,让对方先过,面上还有点过不去。
王弘致深深一揖以示感谢,也是没有半点废话,直接翻身上马,失魂落魄地朝着火光冲天的地方而去。
第477章 克妻之相应验
王弘致深深一揖以示感谢,也是没有半点废话,直接翻身上马,失魂落魄地朝着火光冲天的地方而去。
如果他此时不这么着急,如果他稍微停顿片刻,多留意一会儿——
那么,在经过马车的时候,他或许能从被风吹出一点缝隙的帘子里头,看到里面有个半昏迷的虚弱的女孩。
那张面庞,就是他魂牵梦萦,拼了命也要冲到火光之中见上一面的面庞啊。
可此时的他实在太过着急,急得已经无法有正常的理智。而马车里的丁倩倩也昏迷得太深,只是无意识地抚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几个时辰之前,午后的日光还很充裕的时候,有个俊美男子曾隔着一道窗,把这个翠绿的镯子塞到她的手腕上,作为定情信物。那时满院子都摇曳着翠绿的花草,他唇边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又能谁能想到,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再度相见,却是身处这样火光冲天、兵荒马乱的场面里。
他们交错的那一瞬,镜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模模糊糊睡着的丁倩倩,焦急想要冲到火场救人的王弘致,他们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隔着马车的一道帘子,交错而过。
人生有些错过,或许一错便是一辈子。两人的人生自此之后分了岔,各自去往了不同的方向,无人知道他们会不会还会再度相聚的一天。
……
此时马车颠簸,穿过一片茫茫的月色,连夜出了城。
旷野之上,月亮显得很大。单薄的马匹拖着一辆简陋的马车,正在一路疾驰着。
丁倩倩这么模模糊糊问完,只得到这个模糊的面容一句简单的回应:“我们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丁倩倩想问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多久才能到达,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她终究还是模模糊糊问出了这个问题。
男人的胸膛温暖,语气温和,只说:“不知道,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丁倩倩问完话之后,就再度沉沉睡了过去。她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包扎,男人害怕舟车劳顿会让她的伤口再度崩开,因此一整夜都抱着她在怀中,不敢放下。
男人撩开了帘子,看到外头的夜景迅速倒退。
他想,怀中的女孩定然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她靠着自己的才干在京城之中立下了根基,过起了自己温润的小日子,却不想一夜之间沦为亡命人,只能随他天涯逃奔。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与他扯上了关系,才害的她也被一起追杀。是自己连累了她啊。
他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中脸色虚弱的女孩,心想:从此往后我必要倾尽一切待你,才能还你今日替我挡下这一刀的恩情。
……
这一日,京城中的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给惊醒。半个城的人几乎彻夜未眠,即便人在家中,也能听到外头匆匆促促的脚步声。
第二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呀?听说好像是街尾那边着了一场大火……”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你们知道着火的是哪家吗?”
“听说好像是那刁娘子,就是那曲水阁的当家的……”
“她在那云麓居的对头又购置了一栋宅子,听闻昨晚她就在那栋宅子里头住,不巧偏偏就着火了……”
“哎哟,这简直是造孽呀。我听说,人都在里头烧焦了,等火灭了,只搬出来烧得不成人形的几块焦炭,丫鬟小厮大概都折在里头了,这刁娘子估计也是没出来……”
“这刁娘子在京城中做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若是没出这档子事,估计过两年就能平步青云,成了这京城之中的大生意人了,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要不怎么说是造化弄人呢?可怜那王家还没有过门的王公子,明明今日就要成亲了,前一晚人却没了……”
京城里头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些是同情丁倩倩的,有些同情那个未过门的王公子王弘致。
又有人私底下八卦:“听说那王公子是克妻之相,之前在家乡定了两门亲事,但那两个订了亲的姑娘家都被他给克死了,没想到这一次也是如此……”
谣言纷纷,有点信了,有人半信半疑。有人感慨世事无常,有人则只当做与己无关的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然而当事人已经不在意外头的人在议论什么了。
王弘致就这么呆呆坐在街角一处角落里,混在一群乞丐之中,身上还披着昨晚出院子时候随意披着的睡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