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82)

柳逾白一时间沉默。

车往回开,他忽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把郑妈安排去我妈那儿,有些不近人情。”

梁司月转头看他,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堪平淡,但一定因为他自己心里有此拷问,才会问她。

她摇摇头,“你有你的规矩,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退一步说,郑妈给你们做保姆,始终是要看人脸色,自己开餐馆靠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的。”

柳逾白眉宇间一层郁色,告诉她,程淡如和柳文藻离婚之后,郑妈也随他们母子去了南城,后来是因为他执意回崇城,程淡如才安排了郑妈随他一起回去,也好照顾他。

他神情涩然:“……你不知道,我妈曾说我这人凉薄极了。”

梁司月怔忡看向他。这是第一次,柳逾白这样直接向她流露负面的心声。

她摇头,“才不是。非亲非故的,柳先生却帮了我这么多,怎么会是凉薄的人。”

柳逾白仍是没什么表情,一时间,流淌在他们之间的,只有一种幽微的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话是否能够安慰到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一些什么,担心他并不需要这种很直面内心的安慰。曲心慈说过他是界限感很强的人。

许久,柳逾白才又出声,却不再说自己的事,转而问她:“刚才柳泽跟你说什么了?”

梁司月看出来他神情轻松许多,自作主张地认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就不想让一丁点的小事再扰他心烦,就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不过我都没放在心上的。”

“你之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实话。”

“还是不说了吧,不是什么要紧的。”

柳逾白却不许。

梁司月叹一声气,“你非要我复述么?……他说,我老二勾搭不上,就勾搭老大,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摇身一变,从下人变成了主子,开不开心……”

话音未落,车骤然停了下来,是柳逾白踩了刹车。

他手伸过来,捉住她放在身侧的手,握紧,转头看她,低声向她道歉,为他执意让她重复这样伤人的话。

梁司月默了数秒,笑一笑说:“也不是不能原谅你。你抱我一下,我就好了。”

真是高明极了的撒娇,让他几乎就想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拥抱她,但毕竟是在路上,不过停了几秒钟,后头便是一溜的鸣笛声。

他手指收紧,再捏一捏她的手,扬眉笑了笑,“回家再说。”

第56章 4.12

梁司月有一秒钟的分神, 抬眼时瞧见了玄关的顶灯。

隐藏在吊顶里,小小的一盏,让它投下的光是浅黄匀净的, 半点也不刺眼。

而客厅还是黑暗的,独独这一隅浴在光明里, 让她实在有一种羞耻的被曝光感, 于是一面将柳逾白推开些, 一面伸手去,将灯关上了。

全然的黑暗蒙蔽了视觉,可其余感官却加倍放大。

事实证明, 这个关灯的举动绝非明智——

说不清楚是怎么进展的。

跟柳逾白从地下车库上楼, 进门之后,他们似乎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柳逾白反手带上了门, 丢了今晚去购物的两个纸袋,一面捉住了她的手臂, 将她身体往柜门处一抵, 便倾身来吻她。

解脱掉手臂的固定带,行动都轻便许多。

但还是害怕, 左手臂绕过柳逾白的肩头,虚虚地搭着, 极不熟练地应承他的这个吻,也似应承自己心底隐约腾缭的一丝陌生感。

梁司月无法形容这是什么, 只是被本能驱使, 更紧地挨着他的身体。

他手掌一开始是搂在她的腰间的,但很快便不限于此。一把抓过她还搭在右手臂间的牛仔外套,往一旁的柜面上一扔, 把她的这一只手也拿过来的,搂住自己的后背。

当玄关灯关上以后,在睁眼即是一片被稀释过的昏暗中,她感觉到自己连衣裙领口的几粒扣子渐次被解开,紧跟着肩头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个过程中,未知的恐惧不断不断累积,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一推他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柳先生……”

顿了一下,柳逾白手收回去,替她拉好了连衣裙的领口。

抱她片刻,他伸手去,要开灯,却被她一把抓住,那样细细的、脆弱的,宛如呜咽的声音,恳求他:“先别。”

柳逾白便不再动作了,双手搂住她,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过了好久,柳逾白试探着再度要伸手去开灯,这一回梁司月没有再阻止他,但他手碰上开关,又落下来,搂在她后背,挨着肩胛骨的位置,低头去,挨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想不想跟我一起住?”

半晌,梁司月才小声说:“……我不想放外婆一个人住。”

“那以后呢?”

“以后……”她低垂下目光。虽不完全明白,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跟他更亲近一些,也理应更亲近些。

“想的。”她说。

柳逾白似是很满意她的毫不忸怩,嘴唇在她额角碰了一下,伸手去,将灯打开了。

松手,径直往里走去,留给小姑娘一些反应和消化的时间。

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出来时,梁司月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仍有些闪躲,神色倒是如常。

他还是决定不逗她了,先没走过去,靠着餐桌点了一支烟。

梁司月问他怎么不过来坐,他扬了扬手里的烟,示意怕熏着她。

梁司月也就遥遥地看着他,续起方才车里的那个话题,问他,为什么阿姨会说他凉薄。

她并不寄望柳逾白一定会回答他,但她不愿永远对那些有可能引起柳逾白不快的话题避而不谈。真心实意想离他更近一些。

好在,柳逾白无甚抵触的情绪,不过只是自嘲一笑,“她跟我爸离婚,打定主意往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我爸找那样一个三流的戏子,家世、学识和品性都不如她,对她来说,是一种比死还不如的羞辱。我回头再去找我爸,她觉得这是同流合污的背叛,说我自私极了,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梁司月偏着脑袋凝视着他,他身上的白衬衫,在方才和她拥抱的时候,早就不再平整了,满室的光线偏于清冷,洒在他的白衣黑裤上,叫他整个人也显得疏离。

但她笃信,这份疏离不是对她的。

柳逾白话音落下,没听见应声,抬眼,却见她已经起身朝自己走过来。

在跟前停下脚步,她伸手去,很是笨拙地一手环住他的腰,再仰头去看他,“虽然我没什么话语权,但我要说不是,你不是这样的。”

柳逾白微微眯着眼睛瞧她片刻,紧跟着抬起撑在桌沿上的那只手,举起烟吸了一口。低头,捏着她下巴,以一个吻渡过去。她呛得咳嗽一声,看他的目光里,控诉之中亦有委屈。

他沉沉笑了声,“好好的,你跑过来招我干什么?”

她脸微微发热,正色:“我在和柳先生说正经的。”

“我也在说正经的。”

说罢,一手执烟,稍微拿远些,另一手搂住她的腰,再俯身去亲她,直到她双手将他衬衫的下摆都抓住褶皱,勉强换气之时跟他告饶,他才终于放过。

-

在家又休养一阵,和剧组那边确认拍摄安排之后,梁司月再度回到横城,拍摄黄停云这个角色武打戏份的特写、近景和中景。所有需要的武打招式,全以慢动作的形式拍完了,前前后后花了一周多的时间。

至此,她在电影《黎明将至》总算杀青。

因和柳逾白约定了这一部分的拍摄结束以后要一起出去玩,梁司月特意让晴姐暂时先不要给她安排工作。《极夜》的宣发即将全面开始,她后续行程十分繁忙,这注定是她今年最后一段清闲的时间了。

而柳逾白那边,也很快定下了可以出发的日期——他们不去看海龟,因为柳逾白只能腾出两天的假期,过去一趟,路上往返的时间都得花去十来个小时。

梁司月考虑之后,觉得东京是个不错的目的地,只去参观东京塔,并且吃喝购物的话,时间是安排得过来的。

为此,她特意提前办理好了签证。

但当柳逾白那边的时间定下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能不能改一个时间。

柳逾白微信上回复,推了好多会议和应酬,才安排出的这两天,改是不可能改的,并问她,想改期的理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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