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夏瑾怀才靠近了过去,轻轻将她拦进怀中。
凌清漪倚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仿佛放下了什么压在心上的大石一般,深深地出了口气,她伸手将他的腰牢牢环住,垂着头深埋在了他的怀里,近乎呢喃道:“夏瑾怀,还好你没事,万幸你没事……”哪里舍得发脾气,她紧紧拥着夏瑾怀,“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
夏瑾怀笑了,抚着她的头发,“那就好,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凌轻渺可去看过你?我去过南楚一趟,那时候回风岛四周有南楚西城军看守。”
“什么?”凌清漪抬起脸,“什么时候?”
“你走后的第三年,那时如云离开了京,秉文刚刚出任京兆府尹,还未曾办得一件大事,便被传与风尘叹伶人有私,你走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好艰难,我以为父亲扫墓的名义出京,去了南楚。”
凌清漪心里一阵似酸似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可怜。”
夏瑾怀笑着握住她的手,“如云说,二白一直陪着你。”
“提到它我就生气,”凌清漪没好气,“从没见过哪只鸟像它那样,脾气那么暴躁,一年二年,竟能把岛上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都收归了麾下,这两年脾气好了些,大约是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夏瑾怀笑得别开了脸,凌清漪实在太久不见他这样笑了,心里欢喜之余,渐渐涩然无比。
良久,她微微直起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真好,希望你以后都可以这样开心。”
夏瑾怀点头,“我想,至少今夜过去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为什么?”
“今天是十五。”
凌清漪想到柴嘉柔身边的女官说的话,“这么准时?”
“至少五年有余,柴皇后大概今天清晨就已经不适了。”
凌清漪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夏瑾怀淡笑不语,静静看着她。
十一年过去了,倒像是没什么变化,仍是眉目如画,所谓风华,只需一颦一笑。
凌清漪靠紧了些,两人的鼻尖都要相触了。
“好吧,也可能皇兄的人立刻就会过来围了整个夏府,如云楼的人能挡一时便是一时吧,他们破开门进来之前,我什么都不想管。”
“那你想……唔……”
因为猝不及防,夏瑾怀差点失了身体的平衡,只有松开原本拥着凌清漪腰身的一只右手,猛地撑到了一旁的桌沿,伴随着桌脚一声吱呀,他带着怀里的人还未及坐稳,唇间温热倏地离开——凌清漪低喝:“你敢松手试试!”
吓得他忙又重新拥紧了,无奈道:“阿漪!”
凌清漪唇角噙着笑意,凑到他耳边,低低叫了声:“瑾哥哥……”
夏瑾怀霎时整个人都僵了。
这个称呼,从未有他们二人之外的人听过,是当初两个少年男女之间情窦初开时的言语秘密,只是即便是当年,凌清漪也极少会这样叫他,仿佛这声‘瑾哥哥’天然融着一种暧昧,代表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第一次凌清漪这样叫他时也是在夏府,他给她推着秋千,衣带摆动,两人笑成一团,凌清漪趁他不注意,在他脸颊匆匆落下一个浅如蜻蜓点水般的吻,然后用低到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瑾哥哥,阿漪,喜欢你。”
“……你,你叫我什么?”他看着她的侧颜,连声音都微微颤抖。
回应他的,是更缠绵的亲吻。
夏瑾怀怔了一瞬,环着她的手倏然收紧,像是要把人揉入骨血中一般,掌心游移往上,抚过她的肩背,揉入发丝,将她更亲密无间地按向自己,唇瓣细腻的皮肤原本泛着微微的凉意,却在飞速间化成了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浪,他竭力索取的并不仅仅这肌肤相亲彼此无间的旖旎,还有透过唇舌,透过他的胸膛传递出来,与她的心一齐跳动的砰砰心声,这样的缠绵,是少年时从未有过的逾矩之举,却是此刻全然不必顾及、非此不可的心意相融。
良久,裹挟着积年相思的汹涌情潮总算缓缓退去,凌清漪与夏瑾怀额头相抵,垂着眼眸,喃喃道:“瑾怀,以后,我们去南楚生活好不好?我带你去回风岛,我养了一池荷花,还有蔷薇院墙,园子里种着你喜欢的菜,屋后有四棵白兰树,每每雨后清香,沁人心脾。还有南楚风物,多有你不曾见过的精彩之事,还有……”
“阿漪……”夏瑾怀看见了她眸中湿润泛红,他叹息一声,“好,我们去南楚,以后的日子,我再也不会和你分离,为了你好也不会。”
凌清漪眼波的涟漪渐渐抚平,双唇嫣红有些肿意,她点点头,声音都柔了许多,“槿榆的妹妹也在南楚,这样她和如云也许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至于秉文和隐竹,就由他们去吧,这么多年,以后,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夏瑾怀有些不解,“你说如云他和……”
凌清漪按住他的唇,“嘘,如云的性子你知道,在他自己亲口承认之前,你可不许问。”
境况
“从堂公子他们进城之后,京城六处城防均已严防,百姓出入限制极严,除了如云楼和夏府,在相府旧址,堂府以及堂公子的别院,还有几处老臣子的府宅,柴衡都设了眼线和伏兵,看得见看不见的,人数少则数十,多则百人,都是柴衡这些年培植的亲信。宫城禁卫在今早之后定会换上新的一批,里面原本夏公子手下的人寥寥无几。柴衡这个人做事一向是静观其变,将所有情况都掌握在手中,以做全盘之算,等他真正出手的时候,便是很少失误了。”
终于等到双双对对都结束了单独相谈,众人都聚在一起,郎永夜才把眼前境况仔细说来。
作为如云楼最为能干的弟子,郎永夜不仅武功超群,且机敏果决,花如云对他极为信任,这些日子由他留在京城看护如云楼,一切尚且稳定。
“如云楼现在是什么情况?”凌清漪问。
郎永夜道:“除了堂老夫人、堂家几个族人和仆众,其他曾在楼里避祸的人之前都分批送出京妥善安置了,虽然柴衡不会对如云楼下手,可不能保证没有其他意外,这样可以尽量减少我们留在楼中的弟子数量,但是从今天开始,如云楼的弟子也不能轻易出城了,我们不便与守城军正面冲突,也就没有强行。”
花如云点头:“做得好。”
骤然得到夸赞,郎永夜有些诧异,但见自家公子神色平淡,又瞥了瞥他身侧的龙槿榆,心中了然,便点头以应。
堂秉文沉声道:“依你看,柴霆手中的权力有多大?”
隐竹看了看他,这话问得直接,倒不怕花如云不快——不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无甚好不快的了。
凌清漪答得也直接:“大约不算很大,昨晚我们进宫,到今晨,我都没有见他行走宫禁,身为禁卫统领,不说时刻随侍君上,至少不至于在今天早上那种情况都姗姗来迟。”她看向夏瑾怀,“看来禁军令他确实受不起。”
“他太年轻了。”夏瑾怀道。
这话听着总有些令人想反驳——柴霆虽说年轻,也已经过了二十了,当初夏瑾怀掌禁军令时年仅十六岁,可谓少年豪杰,就连论文官,堂秉文任京兆府尹时也才二十岁,二白叼着信筒兴冲冲扑腾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清理鱼塘的淤泥,凌轻渺大概以为她会喜极,其实她甚至也说不上意外——不过凌清漪这时候并不想较真,她发现龙槿榆已经似有意似无意看了自己两次,便在第三次的时候发问:“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眼看大家都看向自己,龙槿榆一时有些错愣,隐隐对自己在这种时候分心有些不惭愧,她摇头,“没有,你们继续说。”
凌清漪一笑,“你看呢?觉得我们该怎么做?现在门外头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城门戒严,如云楼所有的弟子加上我们几个,也不足对方人数十中之一,京城百姓最晚在明天天亮之前就会听说清漪公主一回京就血洗宫城大逆不道,我们话已说在前头,亦是没有退路了,况且就算我们想退,柴衡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权倾朝野,只有我们几个眼中刺。”
“可是,”龙槿榆皱了皱眉,“如果柴衡只想除掉我们这些人,完全可以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皇上也未必会反对,毕竟公主坚持不愿给他的皇后解蛊,可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