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千里雨兼风(3)

作者:秋以夕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轻阖双目,开始闭目养神。

烛光微弱,夜深轻寒,让人没来由生出一份暂歇心事之感,沈川尧黯然躺下,不再多说。

不知是否与在一旁守护的龙槿榆有关,这一夜,沈川尧虽然顶着一身伤势,却仍然度过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一夜安眠。

再醒来时,已有微微刺目的日光透过窗户的薄纱投在他的脸上,他有点恍惚地伸手遮目,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一丝痛楚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龙槿榆也不知已醒来多久,或是根本没有睡着,她正静静站在窗前,似乎在看楼下的街景。

“你醒了?”

沈川尧轻咳了一声,“辛苦师妹了。”

龙槿榆道:“睡得怎么样?”

“很好,从没有这么好。”

龙槿榆微微诧异,倒是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我去让小二送点水和吃的上来,你的伤也要换药。”

沈川尧不语,算是默认,龙槿榆走到了门边,忽然又停了脚步。

她又回了身,看着沈川尧,低声说:“昨天,我问师兄的牵挂,没有其他的意思,师兄的牵挂便是我的牵挂,我会和师兄同行的。只是我心中有疑惑,不知如何解答。”

沈川尧轻轻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师妹心有疑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龙槿榆垂了目光,像是在等着他说下去。

“父亲一生所学,是忠君、爱国,是以天下为己任,他也曾和师伯一起山野习武,小镇隐居,可一日踏进官场,一生便不由自己。他知道自己早已深涉险境,却不能走,也不愿走。君王昏庸,奸佞当道,忠臣四散,民不聊生,这便是他呕心沥血对待的家国,是他不惜身死也不愿放弃的家国,也就是,我的牵挂。我这么说,师妹明白了吗?”

龙槿榆默然看了他半晌,没说什么,转身出门。

周云镇地处凌国京都以南,大小湖泊连绵,是河道交汇的水路重镇,当地百姓生活富足,与人交谈之间,都是轻软和气的吴语。

龙槿榆自小在碧溪山镇长大,说的一口中原话,不过交通发达之所人众颇多,倒也并不显眼,至少在这客栈之中算不得什么。这里虽然简陋,也还干净,竟是客满为患,若不是小二们手脚勤快,只怕还应付不过来。

堂下满座,喧哗非常,各地口音的嚷嚷声此起彼伏——都是些暂时歇脚的往来商贾,听他们的语气,若不是订不到大客栈的位子,也不愿挤在这里。

小二们晕头转向,掌柜的焦头烂额,客人们要吃要喝吆五喝六,硬是把这不大的大堂搅和成了一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场景。

龙槿榆本只想找个小二要点水和吃的,下楼来看见这样一幅喧闹熙攘景象,刚巧面前有个小二经过,端着的托盘里有三大碗热气腾腾的素面,汤汁满满,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想一下就撞在了一人身上。

小二浑然不觉,吆喝着飘然远去了。

龙槿榆回身一看,便对上了一双清澈至极的眸子。

其实她本有些意外,人就在自己身后却悄无声息,以致她毫无察觉地撞了过去,可见敛息功力之深厚。可是与他目光交汇之时,不知怎的她竟微微一怔,连那句快脱口的‘抱歉’都耽搁了一会儿。

“……抱歉。”

那人一身淡霭衣袍,黑发皆束于一顶白玉小冠,面宇清隽,显得玉立出尘,澄净非常。他展着双臂,似乎在龙槿榆撞上来的时候有意护了一下,听见道歉,十分含蓄地颔首道:“小心。”

在这只言片语之间,两人已有了半步距离。不经意的动作往往出自本身经久的涵养,龙槿榆朝他点了点头:“多谢。”

她已欲离去,那人却叫住了她:“请留步。”

人声嘈杂,龙槿榆以为自己听错,不由回头,见他拱手轻声道:

“在下花如云。”

话说回来,京城三公子这个称号由来已久,三人分别为如云楼主花如云、已故洛北大将军夏经霜之子夏瑾怀,还有堂秉文。

传闻他们三人是生死之交,传闻如云楼之所以能立足京城正是因为这份生死之交——夏瑾怀是皇城禁卫军统领,堂秉文是凌国历来最年轻的京兆府尹。传闻还有许多,大多真假难辨,比如说如云楼不问朝政之事,不与官府交道,虽身在京都,竟如置身世外一般,知它风起云涌,任它风起云涌。

原本龙槿榆对如云楼的了解仅仅限于街头巷尾的茶余谈资,但是从碧溪山镇一路赶到京畿,她所知所闻都与以往大不相同,这让她很困扰。

龙槿榆道:“我叫龙槿榆。”

——会这么快就见到这位花如云公子,确实让她始料未及。

花如云身边还有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眉目之间颇为精致,甚至有些妩媚之意,二人这样大的反差实在让人好奇。察觉龙槿榆的目光,他同样躬身拱手,有礼地说道:“龙姑娘幸会,我叫隐竹。姑娘——”他顿了顿,“没有受伤吧?”

这意料之外的问候让龙槿榆微睁大了双目,看着他:“受伤?”

隐竹道:“看来是没有了,柴党可不是好对付的——那位沈大公子呢?”

花如云看了他一眼,朝龙槿榆道:“隐竹也是秉文的朋友。沈公子怎么样了?”

前半句介绍来的有些突兀,但是似乎已经不必要再有其他的话了。

龙槿榆很客气地说:“师兄没有大碍,谢谢你们一路指引相助。”

花如云闻言了然,道:“不必谢。”

“什么?如云公子来了?现在?”

不知怎的,沈川尧听了花如云的消息大为意外,一句话脱口而出,立刻捂着胸腔震动起来。

龙槿榆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激动?”眼看他越咳越严重,她只好上前替他平复体内真气,沈川尧忙冲她摆摆手:“好了好了,我没事了。”龙槿榆道:“不是师兄你说如云楼不救人才奇怪么?”

沈川尧眸光闪了闪,看着她,眼里仿佛在试探:“师妹不知道,如云楼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吗?”

“江湖终归是江湖,朝政国事,法度森严,不参与不是很正常?但是涉及堂公子,以他们的私交而论,这完全可以说是私人恩怨了,假如他再一次袖手旁观,大概会惹人非议吧?”

沈川尧听出了一点话外之音,一时微顿,“我……并非十分肯定。”

龙槿榆确证了心中所想,起身道:“我去请他们上来,我们需要坐下谈。”

让她意外的是,若说沈川尧对花如云还算是和气的话,那对隐竹简直已是十分无礼了,不仅对他的问候毫无反应,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隐竹也似乎并不意外,耸了耸肩朝花如云道:“我没说错吧?”说着晃悠悠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沈大公子呀,怎么说你才好?当初是你不愿意跟我走的,现在怎么还对我这幅样子,我可是会生气的,你的蓼园子蛊还想不想解了?”

龙槿榆目光一动:“什么?”

花如云轻轻看了她一眼。

沈川尧却轻喝:“师妹!”

隐竹一抬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话,道:“我说沈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只是龙姑娘的师兄,又不是她师父,人家对你还有救命之恩,你这么对她呼呼喝喝的,不好吧?”

沈川尧脸上顿时通红,看看龙槿榆,又看看隐竹,“你胡说什么?我从未……咳……”见他他丝毫不克制情绪,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的伤势需要静养,龙槿榆微皱了下眉,对隐竹说道:“隐竹公子有解蛊之法?”

隐竹对龙槿榆可就温和多了,他撂了手里的茶杯,起身笑道:“蓼园子蛊不是轻易可解之物,但是如果你说话,我会尽我之力。”

龙槿榆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何对她这么贴心,她偏了偏头,思考了片刻,“我们之前……见过吗?”

隐竹摇头:“遗憾哪,我们没有见过,但是一见如故嘛,怎么样?龙姑娘喜不喜欢我?”

龙槿榆:“……”

她精神紧绷很久了,遇到沈川尧之后这种感觉更是到了极点,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这里除了他的伤重和悲愤再无其他。她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这么有本事,三言两语把这满屋沉郁一下驱散,顺便换上了一室轻松。

看着隐竹桃花一样的双眼,龙槿榆忽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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