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老爷惊了:“姑娘啊,你确定?”
夏知桃也惊了,教主大人手腕上那个歪馒头,无论怎么看,都跟“好看”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张狂神色坚定:“您仔细看看,精雕细琢、周密细致,越看越好看。”
玄虚老爷看看她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她的手腕,好半晌,默默叹口气:“谅老夫看不出来。”
他心情十分复杂,之前捡到的乖乖小姑娘,许久不见,不仅和崖山混一块儿,眼睛还不好使了。
张狂垂着头,五指抚过手腕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绷带,自言自语道:
“我很喜欢。”
。
灵童自打老爷子出来后,就不怎么敢随便说话了,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众人。
他晃到张狂身旁,扭扭捏捏,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老爷经常提到你,你就是张狂?但是你怎么这么弱呀?”
张狂还没说话,玄虚老爷一丈子哐地敲灵童头上,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知道人家是谁吗,老夫出手前都得掂量下,”他用古杖怼着灵童额头,哼哼道,“你个瓜娃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夏知桃淡声道:“这位小公子,若对上护整个车队在妖林深处行走,数日不眠不休,斩杀上百头高阶妖兽的教主——确实是您更胜一筹。”
灵童刚得意了两三秒,忽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傻了:“不是吧?”
“上百头妖兽,我可真是服了你,”连玄虚老爷倒吸一口冷气,“倔成这鬼样,你不要命了?”
张狂站在夏知桃前面一点,小声嘀咕道:“还好,不过我之前来的时候,没见到过这么多。”
玄虚老爷在魂骨第九待的太久,对外边妖兽行踪不太清楚,倒是没有细想其中诡异之处,只当是正值迁移时节,妖兽移动较多罢了。
他扫视了一眼面前停着的十几辆马车,与衣着服饰不同的众人,心中掂量片刻,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姑娘休息下。”
“——老夫送你们一程!”
他反手握住古杖,“咚”地往地上一敲,浩大妖气猛地灌入地面,似波纹般层叠扩散,就连远处山峰似乎也有回声阵阵。
地动山摇,远处一座山峰隆隆作响,堆叠土块沙沙下落,竟化为一个偌大石人,缓步走过来,在众人面前屈膝半跪,俯下身子。
“还是老爷厉害,”灵童看着石头巨人,羡慕道,“我只能凝小个的。”
锦漓虽然一直不敢说话,眼睛却亮的发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玄虚老爷与庞大石人,激动地手都在颤抖。
“白鹤先祖与我有交情,帮下忙也无碍,”玄虚老爷道,“但崖山给老子记住了,今日我载你们一程——全是仗着我家姑娘面子!”
秦鸣鹤鞠躬感谢,马车一辆辆驶上巨人肩膀处,待到右边肩膀满了,便换至左肩膀,示意崖山众人上来。
“上来吧,”张狂见众人略有犹豫,开口道,“老爷人很好。”
听了这话,玄虚老爷哈哈大笑,道:“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在这世道上,当好人可是要吃亏的。”
他端坐于长杖之上,扶着白须,得意洋洋道:“要做,便做个无恶不赦的大恶人。逍遥快活,可不自在!”
玄虚老爷抄起古杖,不同于打灵童时的哐哐作响,轻飘飘地碰了下张狂肩膀,哼哼道:“老爷说的话听进去了没?”
张狂认真道:“听进去了。”
眉梢弯起一点,细细密密的睫落着影,分明是极黑的眼,却盈盈点了一枚星子,格外清澈。
这一笑不得了,玄虚老爷手一个不稳,差点把古杖给扔了。他心悸不已,怪不得当年郦谷灾龙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别收女弟子——
这又乖又听话的,笑得他心都软了,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
玄虚老爷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还笑什么笑?夭寿了,别笑了!”
张狂一愣:“好。”
“哪有,”夏知桃反驳道,“张狂你别理他,你笑起来好看。”
玄虚老爷“哼”了声,看了看身旁呆头呆脑的灵童,越看越不顺眼,气不打一处来,“哐”一杖子砸他头上。
他愤愤道:“怎么你这小瓜娃子,就只知道惹是生非?!”
灵童莫名其妙挨打,捂着后脑勺,委屈道:“我又怎么了!”
老爷子不屑:“打你需要理由?”
他对灵童的哀嚎置之不理,转头面向张狂,眯着眼打量了许久,忽然长叹口气:“姑娘,你可莫嫌老头子啰嗦,我还得多说几句。”
他嘱咐道:“年轻人,别仗着自己有资本,便胡乱糟蹋自己身子,万一垮了,神仙可都救不回来。”
夏知桃赞许地点头,抱着手臂,身子向张狂那边靠了靠,抬起眼皮去瞅她:“听见没?”
见张狂心虚地偏头,她得寸进尺,又靠过去几分,贴着白玉似的耳廓,气息温浅,将调子拖得绵长:“听见没——”
逗教主大人的结果是,一上巨人肩膀,张狂就麻溜地跑到一边去了,和夏知桃简直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
端坐于磐石巨人之上,众人可谓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四周还有妖兽蠢蠢欲动,似想要靠近的模样,但大多都忌惮于玄虚老爷,只能远远瞧上一眼。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走出魂骨第九,接近了旬陇山。
张狂站在顶端,漆黑眼中映出群山延绵,氲于越岭云海之间,泼墨画卷般一展而开。
玄虚老爷杵着古杖,晃悠到她身旁,笑眯眯道:“姑娘啊。”
“来来,和老爷说说,”见张狂转过头,玄虚老爷笑得越发慈祥,“心肝宝贝,是哪位呀?”
张狂愣了片刻,耳尖涌起一缕艳色:“您莫要取笑我了。”
她支吾着不肯说,玄虚老爷来了兴致,一个个点过去:“小白脸峰主、蹦跶小红鱼、一群白鹤,还是方才帮你说话那小姑娘?”
张狂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把老爷子都给整糊涂了,郁闷道:“到底是谁,给老爷子个提示啊?”
张狂含糊其辞:“最好看那个。”
玄虚老爷重新看了一遍众人,最后转过头来,沉痛地拍了拍张狂肩膀:“姑娘,这里头最好看的是你啊。”
张狂难以置信:“啊?”
“怎么连您也这么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纠正道,“我生得不好看,要轮容貌,她才是一等一的美,比我好看多了。”
问了半天没个结果,玄虚老爷悻悻走了,在一旁长吁短叹,顺便又把灵童揍了一顿。
夏知桃正研究着那本旧医书,锦漓偷偷摸摸爬了过来,点点她肩膀:“师妹!我想去问玄虚前辈要份题字!”
“你去啊,”夏知桃拢着医书,头也不抬,“问我干什么。”
“我不敢啊!”锦漓扒着夏知桃肩膀,使劲摇晃她,“师妹你最好了,陪我一起去吧!”
夏知桃还真有些事想问,恰好见玄虚老爷正在无所事事地揍灵童,便将医书合拢起来,推了推锦漓,示意道:“走吧。”
锦漓忙不迭点头,摩挲着掌心跟上夏知桃,趴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可能是灵童嚎的太过凄惨,玄虚老爷不耐烦地拎起他后颈,把人直接给踹了下去。
两人只看见一道圆润弧线,灵童喊声愈来愈远,落到葱郁深林间望不到了。
锦漓一抖:“咱们不会也被扔吧?”
夏知桃淡定无比:“不怕。”
两人小步踱至老爷子身旁,对方端坐于古杖之上,周身煞气萦绕,雪色长发披落肩膀,遮着枯瘦脊骨。
夏知桃鞠了一躬,声音恭敬:“老爷。”
玄虚老爷头也不回,冷哼道:“区区小金丹也敢吱声?回去炼个十年八载再说!”
锦漓浑身一颤,扶着夏知桃哆嗦:“好,好可怕…师妹救我。”
夏知桃倒是没什么感觉,无奈地拍拍锦漓肩膀,轻声道:“老爷,我想请问一下,您方才说张狂她的伤……”
听到张狂名字,玄虚老爷终于偏了半边脑袋过来,屈尊纡贵睁开半截眼睑,懒洋洋道:“唷,这位便是心肝宝贝?”
夏知桃愣了下,没说话。
“算你有那么点良心,”玄虚老爷忍不住了,絮絮唠叨道,“那孩子辛苦救下你们,客客气气,傻子都看得出她没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