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不属于他们，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003号。
是在喊她？
那一瞬间，许多念头翻涌而过，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二继续说：“……我知道，你忘了很多事情。但相信我，你和他们不是同类。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陛下说过，你只是叛逆期到了，001号也经历过这种阶段，他不会责备你的。人类将会视你为异族，即便你回去，他们也不会容下你。003号，跟我回去，放弃——”
他聒噪的声音嘎然而止，一道巨大的风刃将他从中间劈成两半，又在即将触及小善的时候消失不见。鹰爪松开，呼啸着扑面而来的风刮得小善脸庞生疼。
她的心脏几乎骤停，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往地面坠去，又在下一秒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两截鹰的身体毫无停留地划过她身侧。她侧过头看向那只坠落着的鹰，脸上终于浮现了迟来的茫然神色。
男人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小善，别怕，啊。”
她这才发现，她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袖。小善抿起嘴，将力道松开了些。她的手指僵硬无比，仅仅是放松力道，都十分困难。
戎渊摸了摸她的头，又低喃了一句别怕。但她知道，她根本不是在害怕。
——003号……
善。
她仍在风的包围之下缓缓降下，整个人被戎渊抱在怀中，却忍不住扭过身，去看那只已经死掉的鹰，就好像这只鹰能给她答案，解开她心中迷茫的答案。
那只鹰的两截身体即将落地，碎为肉泥的那一刻，竟骤然一合为二。一直盯着它的小善倏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见戎渊吼道：“森林，云川！”
其他异能者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纷纷释放了异能。没有了龙卷风的引力，鹰躲开了部分攻击，另一部分被知炎的火焰阻挡。戎渊一挥手，这道风刃却是冲着知炎而去。
鹰猛地冲刺，爪子抓起知炎的肩膀，瞬间又飞上了天空。
戎渊和小善也在此时落了地。她刚站稳，身后男人便放开她，毫不犹豫地腾空飞起。正欲再追，就见知炎从空中抛下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还发出了滴滴的声响。他登时一惊，下意识地将那物品劈成两半，烟雾猛然炸开，眼前一片迷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
因为这件事情，回归城的路上，队伍异常沉寂。
直到进入了军队基地，和广寒道别，奈云川才忍不住看向队长。他下颌线紧绷，面上满是阴霾，那脸色比暴雨前的天空还要阴沉可怕，一看就是发怒前兆。要是平时，奈云川是绝对不会去触这个霉头的。
他瞥了眼森林，这姑娘也在看他，还不停对他使眼色。
他又看了眼小善，这位姑娘则在神游天外，眼神毫无焦距。
奈云川硬着头皮开口：“头儿，知炎他……”
戎渊甩袖走了。
奈云川忍不住叹气，心中沉重。
他们都知道，队长最讨厌背叛。更何况背叛者还是知炎，这位对戎渊来说，很是特殊的一个人。奈云川甚至觉得，头儿现在能够勉强保持着平静就已经够稀奇的了。
戎渊走了回来。
“小……咳。”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僵硬，清了清嗓子，努力柔和下嗓音，才对小善说：“小善，你先回去。记得怎么走吗？”
奈云川：“……”
他似乎看到了更稀奇的事儿。
——
戎渊去处理队里出叛徒的事情，小善一个人回了公寓。
回归城的时候，他们的车辆让给了自组基地里年纪较大，行动不便的老人。经过漫长的跋涉与全力战斗，小善已经感到十分疲倦了。此时是凌晨时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林二说的话。
林二，林二。
不，他应该是……002号。
他叫自己003号。
即便小善的确如他所说，感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但她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是另一个种族。或者说，那真的是一个种族吗？
她所见到的，所杀掉的机器人，从来没有流露过自己的意识。他们好像只是杀戮机器，只是单纯的被造物，没有感情地执行着创造者的指令——
杀死人类。
除了今天遇到的那个林二。如果他是002号，那他无疑是小善见过的，最像人的机器人。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了台灯，从书架上抽出了关于机器人的书籍。
第 19 章
戎渊在天亮之际才回来。
他站在家门口，披着深秋清晨的满身寒霜，眼底青黑，桃花眼中冷光微涟，脸色阴鸷难看。
队里出了这么个间谍，他却一无所知。即使罪不在他，也足够令他难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去见总司令的时候还恰巧碰见了他那个混账儿子。
他将钥匙放进锁孔中，另外一只手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他踏入玄关，没有开灯，借着玻璃窗外映进的晨光，安安静静地换了鞋。他将鞋子放进鞋柜里，转身想去厨房里倒杯酒。
脚步一顿。
书房的台灯还开着，女孩趴在书桌上，书本搭在交错的手臂上。
林二想要带她走。
十有八九，小善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目标，那盏“明灯”。如果她不是叛逃机器人，那么机器人何必想方设法地引他们出来，不惜揭露两个卧底作为代价？
只是人类军方这些年因为战争和反叛者的异能，在科技发展上停滞不前，早已被机器人拉开很远了。想要修复机器人的记忆储存体，并非易事。
容将军让他有空带小善去实验室做个检查，但他该如何开口呢。
戎渊心里想着，脚步不停地进了书房。他将搭在女孩手臂上的书本拂开，目光触及书本的时候怔然。
高级机器人研究与理论。
所谓高级机器人，不过是人形机器人最开始的称呼罢了。他眉头微蹙，终究还是挪开了目光，想将女孩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小善却在他手臂触及她的那一刻醒来。
她本来就睡得不沉，睁眼之后眼神也不过刹那迷蒙，很快反应了过来。“……戎渊？”
“嗯。去床上睡。”
男人收回了手。他的嗓音比平时沙哑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难掩疲倦。她看了眼书桌上摆的闹钟，已经是清晨了。
“我不困。你现在才回来？”
“有些事情，要跟领导报告。”
小善微微抿起了唇。
她一直在等戎渊回来。因为自己大概率是机器人这件事儿，她这一整个凌晨都如鲠在喉，又没法跟别人说。可是他现在显然已经很累了，她不应该再拿其他的事情去打扰他，而是应该让他去好好休息。
“那没事，你……”
“有事儿就说啊小善。”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的力气比以往重了不少，将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戎渊看着她有些讶然的模样，心中低郁的情绪终于消散了些，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惊讶什么？你这脸上都写着‘我有话要说’。”
他的目光稍稍掠过那本书籍，放柔了声音，“很重要吗？”
小善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有些累，想要先洗个澡。会很快。”
小善又点了点头。
水声依稀在隔壁响起，小善坐在书桌前，沉默了片刻。她将手指搭上桌上摆着的书籍，却没有翻开。
即便想好了不要隐瞒，但她心里，说实在的，是有些忐忑的。
林二说过，人类不会容得下自己。照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与翻阅的书籍来看，人类和机器人之间也确实是水火不容的。
机器人被他们所谓的“陛下”创造出来，就是用来灭绝以及代替人类的存在。
她这个举动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她无法预测。但她想要相信自己。
相信那个正处于“叛逆期”，相信那个失忆之前选择离开机器人的自己。
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起身走出书房，男人穿着白T短裤，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个瓶子往杯子里倒些什么。
小善走近了些，那瓶子上有个酒字。
戎渊一头短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衣服肩膀那块儿都湿了。现在是深秋，穿的这么少，衣服还湿了。小善犹豫片刻，还是问他：“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