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群臣对望一眼,暗自想了想,最后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历肃待昭晏是好的,他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话说的难听些,即便是不好,以前那一次救命之恩也还摆着呢,当真轮不到自己去怀疑。
可是他虽是皇帝,终究还是个弱不可堪的皇帝,朝廷上下的势力他控住不住,就连文官的那两张嘴皮子他都吵不过,上上下下全都仰仗着历肃,于是心里头跟着对他也就产生了敬仰的心态。
小皇帝有些坐立不安,将桌子上的奏折摆的整齐了一些,龙袍下的手握成拳头,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了一二十次,终于捱到历肃到了。
等到历肃行完君臣之礼后,昭晏着急忙慌地吩咐着下人看座斟茶拿稀奇物件儿给他看。
是上好的瓷釉花瓶,雕刻着龙凤呈祥,手艺算不上精湛,却也的确是诚意之作,只是——“皇上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了?”
“啊,也不是喜欢,只是他们送来了,昭晏觉得甚是好看,所以想将此赠与皇兄,望皇兄莫要嫌弃。”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然地向下瞟,明显是心中有事不敢明说。
“这恐怕不符规矩吧。”历肃笑了笑,不经意地将瓷釉花瓶向右上角挪了几分:“这是使臣代表他国赠给朝廷的物件儿,我若是收了,岂不会被人品头论足一番?”
小皇帝的眉头因为着急而微微皱了皱,身子更是跟着坐直了几分,连摇两下头辩解道:“兄长平日里为朝廷效力不少,昭晏自是记得恩德,这些又岂是一个瓷釉花瓶能够抵得了的?兄长就收下吧!”
看他那神情,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她母后催使的。
想起他母后,历肃就觉得有些头疼。
那是一个很麻烦的妇人。一个能够扛下先帝过世,伴随年幼地皇帝登基,看起来还甚是游刃有余的女人,如何能是等闲之辈?
看见历肃沉默了,小皇帝地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瞅瞅花瓶瞅瞅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补了一句:“皇兄可是嫌弃?”
激将法都用上了,背后应该做了不少努力,不悦也漫上了历肃的心头,他向来是不喜欢被人牵制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未及冠的孩子。
于是历肃答:“是。”
小皇帝没辙儿了,后面母后教他背好的话一句也用不上了,尴尬地又盯回了那个花瓶。
“臣是想说,这花瓶是不错,只是皇上此刻的心思不能全部花在这些东西上面,政业上还要更加勤奋。”
他有意的解围让小皇帝的脸上又散发出了光彩,一双琉璃珠子般的大眼睛又落回到历肃的身上,点头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稚气:“昭晏这些日子有用功念书,不信兄长可以考我,我都能答出来~”
历肃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了几句没什么用的寒暄话,这才悠悠然起身离开。
说是身子乏要早些回去是骗昭晏的,说有空见见皇太后道道家常却是真的。
东门殿中,皇太后正在午憩。历肃命下人留在外头,一人走上前请人通报后,畅通无阻地进了。
他上次见皇太后的时候是先皇过世的时候,他不想惹闲言碎语便深夜才去,那时她还不过是后宫佳丽三千中再平凡不过的兰贵妃,算不上得宠也轮不上失势,得过且过罢了。
两人见面也是尴尬,兰贵妃觉得此人深夜前来不是想偷尸就是想动手脚,反正不干好事。
历肃觉得那么多女人一个个都在先皇面前哭完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跪在这儿让我有好些话都不能单独跟先皇交流,委实麻烦。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她是个麻烦了,只是当时的那个麻烦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肿得跟核桃般地眼睛依然不影响秀外慧中的气质,她说:“劳烦历公子前来一趟,此时风大夜路难行,公子还是尽早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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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肃当然不会走,走了那么远的路才到皇宫,大冷天的你让我走我就走,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历肃微笑着回应:“多谢兰妃娘娘关切,既然风大夜路又如此难行,不如我今日就在皇宫住下,想必这诺大的皇宫也不会缺我一间房……”向四周看看,他示意般地问,“您说是吧?”
兰贵妃的眼泪早在先皇面前流光了,此刻一身的疲惫加上失去夫君的打击让她反应有些迟钝,东绕西绕的便给答应了下来。
那一夜历肃没睡着,兰贵妃也没睡着。
皇城之中唯一睡着的是昭晏,宫女受兰贵妃的指使在他的吃食上撒了安神药,为的是让他亲儿子在未来的几日里有足够的精力爬上皇位。
想到皇位,兰贵妃更是睡不着了,披了一件披风,妆容都来不及修就匆匆地走到了历肃的房前。
一柄残烛,不夜的皇城。
兰贵妃像是押宝一样地说:“历公子是平绛这些年来难得一遇地出奇的人物,谋略智慧在小小年纪就展露无余,此番皇位之事你怎么看?”她声音跟着压低,“你觉得我家晏儿,有几分胜算?”
“六成胜算。”
到底还是一介女流之辈,出身又非达官贵人,此时娘家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倒是送上门的历肃很诱人:“那加上你呢?”
“加上我是五分胜算。”
“怎的还低了?”
历肃倒了杯茶水:“因为我没想过要扶持任何一个皇子,于我而言,皇宫若是乱一些恐怕更能让我心里痛快。”
兰贵妃惊的有些心律不齐,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那历公子早些休息吧,本宫就先行离开了。”
在她还没来得及推开门的时候,历肃又说了:“不过我现在改了主意。”
那个时候历肃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家父临行之前有嘱托,要我保历家世代名声,我虽非善人,终究是明了‘孝’字的。”
兰妃的心情就这么噗通噗通地一上一下转变着,导致最后转过身面对着历肃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去神儿。
“晏儿若是能为皇,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交易交易,必定是要双方得利,历肃喜欢这样的爽快:“若此事真能成,我要历家在朝廷拥有无可撼动的地位——兵权。”
其实当初答应他交出部分兵权的时候,兰妃心里头是不愿意的,可那个时候是求着他帮忙,想想也就认了;如今不同了,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小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江山都已经尽在掌握,这个时候再想到有一部分兵权是在历肃手中,她就比较心痛了。
历肃知道她一直挺心痛的,而且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头也跟着会痛,所以很少来拜见,今儿个倒是不得已。
“历肃搅了太后娘娘的歇息,还请恕罪。”
他跪下行礼的时候,太后娘娘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嘴上却慈祥地道:“快快请起。”
看座上茶,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倒是跟刚刚在小皇帝那里受到的待遇一样好。
看着他坐下了,太后娘娘慈祥地笑了,开始了她成为皇太后以后经常做的一套程序,打太极。
说说家常打打马虎眼,最后又问道了婚姻大事。
“哀家听人说你有了心上人,已经住入府中了?”
历肃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有几分眼缘罢了,我总不能跟每一个有眼缘的姑娘都来一段露水情缘不是?”
太后笑了:“也是,可你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了,毕竟年龄不小了。”
历肃点了点头,不怎么走心地答:“是啊,不过这些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在下此番前来是来送礼的。”
说罢叫人把门外的下人带进来,手里拿的正是刚刚从皇上那里得来的精雕出来的瓷釉花瓶。
皇太后的目光一怔,然后不自然地又一次慈祥地笑了:“这物件儿倒是似曾相识。”
能不相识吗?昨儿个晚上才从自己的宫里转到皇上的宫里,里里外外算下不来都不超过十八个时辰。
历肃满意地点了点头:“皇上年幼性子随和,觉得这物件儿好便赏给了在下,只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好,臣自是不敢收的,干脆借花献佛,预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皇太后的目光又是一怔,可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你可比我那晏儿会说话,哀家之前道是欢喜这花瓶,念着摆在前厅的那个桌案上刚好,他偏说他自有安排,你瞧,倒是安排到你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