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劝解过自己之后,唐灼芜毫不心虚,面不改色道:“这是流照画的。”
“流照它……自己会动?”谢逐川一言难尽,又觉十分搞笑,忍着笑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
“那当然,你不知道像流照这样流传多年的宝剑,它或多或少都会生出自己的想法吗?街上的大师们都说了,这个就叫‘器灵’!”唐灼芜振振有辞。
说到后面却没那么理直气壮,逐渐心虚起来,因为她观察过后,就发现、就发现!
——这画的好像一个人啊!
没错,就是她以前眼中的谢逐川!毫无疑问,谢逐川不像她生了一张冰山脸,他无论何时,脸上总挂着常年不散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但这张脸,这种笑意,在以前的她看来,就是贱兮兮的,不怀好意的。现在嘛,就好多了,没之前那么膈应了。
所以后面她还贴心地画了另外一张脸,稍稍比以前好看些。
呸!那是流照画的。
谢逐川瞧了半晌,最后当然也是瞧出来了,但他貌似抓错了重点:“什么大师?那些大师说的话可不能信。”
他正色道:“上次还有大师说,我的初吻已经没了呢?你说这可不可信?谢某人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但可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啊,平生还从未……”
她猛然想起,在去仙境鬼城的路上,她给他喂水那一次……
唐灼芜赶紧伸手打住,煞有介事地应承道:“嗯,这么看来,大师说的话的确不可信。”
说着,她又抽出流照在那张脸上画了画,把那张脸画花了……画花了!
谢逐川一阵毛骨悚然,但还是不依不饶:“灼芜啊,大师说的不可信,这便不是流照干得啊。”就是你画的,你就承认吧。
唐灼芜:“我们遇到的可能不是同一个大师,你那个大师不可信,我这边这个比较可信。”
“……”行,你能,你真能,谢逐川仍旧带着笑,“那下次你给我介绍介绍那个大师呗!”
唐灼芜连忙摆手:“不行的,那个大师从不给外人算命。”
“哦哦原来如此,难怪唐姑娘‘义正辞严’呢。”谢逐川皮笑肉不笑。
“你知道就好。”唐灼芜脚下生风,说完就走,见了鬼了,怎的总不放过她!
没想到谢逐川也跟了上来,她快他也快,她慢她也慢。
唐灼芜倏地转身,驻足:“你跟着我干嘛?”
谢逐川作不动状:“没有啊,我只是在这院中随意看看,没想到恰巧与唐姑娘同路,唐姑娘心胸开阔,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好,你就跟吧,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
“哎哟,唐姑娘跑那么快干嘛?不会是急着要找大师,又不让谢某人看到吧,放心,谢某人没那么迂腐,不打击封建迷信的。”
虚无的大师,胡编乱造的自己,这一切都在讲述撒谎遭雷劈这个道理。
唐灼芜站住了,回过身来,扔掉所有的脸面,提起十二万分的勇气:“你到底想怎样?那又不是我占你便宜。”你也占了我便宜啊。
谢逐川无辜:“什么占便宜?谢某人可没想占你便宜,涟涟可不要乱说。”
听声音似乎还挺委屈的,故而唐灼芜也没注意到那句“涟涟”。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气急败坏。
“没什么,”他信步走过来,走近了,收起笑容,才道,“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做梦了?”
“什么梦?”
“你没做梦?当初怎在听你师父去解忧山庄时,如此慌张?那可不像你?嗯?涟涟。”
“是,我是做梦了。”唐灼芜冷静下来,平静接受这个突然转来的话题。
她不能跟人说她是重生了,否则后患无穷,再说了,就算是说了,也没人相信,别人顶多把她当一个疯子关起来罢了,她可不想受到那样的待遇。
“我也做梦了。”谢逐川的这一句话把唐灼芜雷得外焦里嫩。
仔细一想,便又觉得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捋一捋重生回来发生的事情。她刚回来没多久,谢逐川便来假意“求娶”——这种事情在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再而后是他多方势力的披露,她记得没错,上辈子她眼中的他的确没这么——精打细算。
于是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什么梦?”
“我梦到我与你一块跳崖死了。”谢逐川不咸不淡道。
宛如晴天霹雳,唐灼芜再次震惊,是吗?这个她也梦到过啊。
“所以你赔我一条命,”谢逐川严肃道,“想好赔什么了吗?”
“哈?”事情的发展竟如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吗?
“那可是个梦?”要不要那么认真?
“谢某人最怕死,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心灵创伤,且这梦是因你而起,涟涟你也要担责的!”
唐灼芜心口发虚,上辈子谢逐川真的和他一起跳下去了吗?有没有这种可能?
她觉得自己太自大了,居然会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她算什么人呢,凭什么她一心赴死之时,他也会毫不犹疑地跳下去想抓住她?
——虽说在那个久远的梦里,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光想想就不可思议啊。所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这种责任,然而她又心虚。心虚什么呢?
一路走来,谢逐川确实助他良多。
也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不惜与众人为敌,也要带她逃出;师父落难时,亦是他想方设法从魔教中人手上讨到解药,才救了师父一条命。
他对她很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好得不得了,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无可更改的真相,而她又帮他做了什么呢?
或许那些都不算什么?
这些恩恩怨怨已经交杂太多,要条分缕析地算这一笔账,恐怕永远也算不清。
她从一开始就输了,从她不再独自一人吞那路上的凄风苦雨,接受他的帮助开始,她就输了,输得明明白白,从此以后也许要与这人纠缠不清,再不能罢手旁观。
末了,她颓丧似的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第61章 喜欢
今日乃是岁除之日,料峭寒风未停,透过窗子吹进来,撩得帘子都在颤。
关远一大早赶过来命她今日好生在房中习剑,改日要检查成效,顺道还替她贴心地关好了后院的门。
唐灼芜觉得师父真是变了,从前是她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在习武,而师父则相反,如今他们二人反过来了,也颇有趣。
可惜她经过昨日一事,哪里还有心思去干别的?
那升月剑法怪道鲜少有人习练至第四层,原是内力不足,若是强行发动,恐怕剑碎人亡,两败俱伤。她跟师父提过一嘴,这回师父竟破天荒的不管她,只说让她自个好好参悟,他不宜干涉……
是以她转道回房,翻阅书卷,好好参悟。
这济慈寺不愧有百年传承,书册倒是不少,她原先在升月门,时刻都有关远替她搜集绝版书籍,已看过不少书,如今在这小小的书房中转了一圈下来,竟也有许多书是她从未看过的,可见其传书之丰厚。
当然,过不久,她便发现这些她从未看过的书大多与武林绝学无关,确切的来说,也不是完全无关,譬如那一本《武林奇事录》大力吹捧了师祖度虚子如何豪气干云地劈山裂谷,看得人心神颤动,师祖不愧是师祖,剑法出神入化,竟能劈山走石,丝毫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这些书中还详细记载了诸如采花大盗的风流一生、名门浪子的二三事此类的故事,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貌似是讲名门绝学的书,封皮上书曰:斩情剑。好像还是个讲剑法的。
于是她斟酌着翻开书页,不错,第一章详细描绘了此剑“断情”的厉害之处,接着便是江湖中人竞相争取,剑的主人屡遇奇缘,多灾多难,终于为它寻了个好主子,将断情剑赠人,可好景不长,断情剑新主子郁郁而终,断情剑屡换新主……
看到这里,她已经不想看了,此书皮诚不欺我,的确讲的是断情剑,可……可你告诉我这写了半点武功秘籍吗?除了第一章详细描述这剑如何如何漂亮美观,又如何炙手可热,剩下的就全是剑的奇遇,不过也当真是半字不离主题啊。
她也终于知晓为何没看过此类的书,之前尽看的是武功秘籍,最多也就是某个武林高人用剑时怎样怎样,绝不会有如此多跌宕起伏、令人……心折的故事,她估摸着那李惊琼不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多了,才酿成大祸吗?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这些,若换个人来看、来听,不管看到、听到多少也没那么冲动,没那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