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茹有事找她,这是她预想不到的。
“你待在这里别动,”她抄起流照,“我去去就回。”
唐灼芜当然知晓他谢逐川是不会乖乖听她的话的,果然,他马上反驳道:“我也去。”
“那你试试。”她早就算好了,在茶中加入解忧山庄的药草,据说能使人昏睡几日,这样也免得他在她找到阴柔掌的解药前乱跑。
话音刚落,他就不省人事。
“师姐,我们要不要把他交出去?”赵柔初见她把人弄倒,心中莫名就又燃起几分逞英雄的企盼。
“你最好别这么做。”唐灼芜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赵柔初头低得不能再低,好似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的神情。
“掌门没叫你学乖,师姐可不比掌门慈爱。”
二人来到赵茹歇息处,里面居然还有楚蕴。
“掌门,楚掌门。”她抱剑行礼。既然楚掌门在这儿,想必她已经知道些什么,今早没去镇远侯府,她也不要着急解释。
“娘,你好些了吗?”赵柔初照例对楚掌门行了一礼,转过身去问赵茹,声音里皆是担忧。
“有楚掌门照拂,娘好受多了,柔儿莫挂心多了才是。”她揉了揉赵柔初的头,“好了,你出去吧,娘与你师姐有话说。”
赵柔初不舍地看了里面一眼,依言退下。
赵茹本来躺在床上,但是此时却强撑着坐起来,靠在枕边,“灼芜,上回你们去海上祭祀,可还好?”
“还好。”
“我是说,”她无奈地笑了笑,“你赵叔他怎么样?听说他掉下水了吧?”
“的确如此。但灼芜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还请掌门明示。”唐灼芜直视着她,不是了无生气的眸光,这回她的眼里带上了一丝探究。
“灼芜,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或许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地颔首,“掌门,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赵茹依旧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上回我们从这儿回去,我跟你说照顾好师妹,柔初那孩子确实给你添麻烦了……”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灼芜,你想做掌门吗?”
唐灼芜怔在原地,被这个突然抛出来的问题给问住了。
她想当掌门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应该说,这么多年来,除了剑法上的事还有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她就什么都没想过。
可是,这个问题突然攫住了她的心,但这并非是当掌门这件事情使她无措,而是这个问题把她放到另外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去了:倘若她解决完所有的问题,她又该往何处去?
她失去了方向。
如果拈针手的事情没有了,甚至魔教不再作乱,东西二朝亦不对抗,那么她——她还要回到升月门去吗?
她把那里当成她的修习之所,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打磨自己,可如今对于她日后要待在升月门一辈子,做大师姐,然后再做小辈们的师伯。
这些所有的计划中都没有她自己啊,重生后,她永远在完成任务似的扮演某个角色,充当某种工具,却没有考虑到自己究竟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师父去之前让她放弃一切,她没有照做。如今某种希冀摆在她眼前,掌门问她想不想当掌门?
她摩挲了一会剑柄,忽然之间就想通了,“灼芜不想。”
赵茹的眼里有惊讶也有疑惑,她不解道:“为什么?灼芜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是门中最勤奋的吗?你是流照的传人,当掌门再适合不过。”
她不适合,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适合。她知道还有一个人是最好的人选,无论是在门中的威望还是剑法,绝不逊色,可是那个人此刻不在这里,在此处提及更是不好。
踌躇片刻,她转回话题:“掌门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明明两位掌门夫妇身体还康健,选任掌门这件事明显操之过急。
所以她感觉赵茹在掩盖着什么,才故意说起了这个话题。
“这些日子事情多,你成日奔波在外,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师妹不在了,我总要替她多照料你……灼芜。”赵茹苦涩一笑,阖眸软软地躺下,“楚掌门,你跟她好好谈谈。”
一直在旁边静默着的楚蕴这才回过神似的,用她那常年充满淡淡哀愁的眼睛注视着唐灼芜,“你先坐下,我与你好好说。”
“赵掌门与你说的事情,绝非操之过急,你也知晓,连我们门下……”她到这里停住,眼睛看向窗外,思绪飘远了。
“你的事情,我已经与九歌山那边说了,沉冤得以昭雪,诸位掌门也一致同意你是无辜的,关前辈既然收你为徒,他们相信你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至于另一件事——”
“那位九歌山的少主可就没你这么幸运了,旁人都一口咬定,连我都无法劝服。”
唐灼芜忽然有些发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害他冒险。他本该可以不承受这些,却为自己编上了些莫须有的罪名,与她一起逃亡。
唐灼芜,你何德何能……
楚蕴继续说下去,“上次那位少主与魔教暗尊一块在升月门的事情已经被传了出去,这回想必是如何也说不清了,萧前辈虽对他溺爱得很,可如今遍地乱麻,怎能在这紧要关头偏袒人?我还是相信他的,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你也不必在意。”
过了这阵子就好。她当然可以假装置身事外,因为被追捕的人不是她,中了阴柔掌的人也不是她。可这些样样又都是为了她而受着的。她不能置身事外。
“楚掌门,我自有分寸。”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今日济慈寺那边送信来,说是悟心方丈回来了。”
“拈针手有救了。”她的声音轻松起来。
悟心方丈内力高深,她身上的那一套拳法乃为他所创,当年他还是拈针手的销毁者,只不过东西还没送到他手上就没了。
楚蕴也难得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镇远侯府的郡主要去济慈寺上香,我去给她奏琴,你跟我一块去,如此,你也不必去镇远侯府了。”
“楚掌门?你去给她奏琴?”
堂堂嵬若门掌门,自降身价去济慈寺给郡主奏琴,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不必担心,事情已经办妥了。你也知晓我们嵬若门被魔教洗劫一空,我们现在用不着去假装,就是落难的。”
第56章 圈套
济慈寺在北,嵬若门在南,两地之间,还颇有些距离。
唐灼芜后来想了想,把谢逐川一人留在嵬若门委实不妥当,便央了楚蕴把他一同带去,指不定有什么奇遇能把他给治好。
除她之外,因赵掌门身体羸弱,需人照看,又因上次一事,升月门诸人元气大伤,故而其余人都留在嵬若山上。
再者,人少也要方便些。
她与楚蕴都是话少的人,一路上尽皆沉默着,听着车轮磷磷作响,看帘外凛冬风光,卫子昀偶尔上来说上一句话,都被楚蕴以“嗯”一笔带过。
狭道上落了雪,马车难行,雪地上遗留着杂乱的车轮印子,密雪凹进去一块,露出底下的峥嵘本色。
她在帘内看着,忽而问楚蕴:“楚掌门,那年蓬莱遭祸,我们本是要搬去嵬若门旁,重新开门立户——”
楚蕴跪坐在长榻上,眉眼低垂,纤指抚琴,听此放下手中事,瞧向灼芜。
“后来萧盟主把死别堂撤回九歌山,你可知内情?”
虽说表面上是九歌山身为武林表率,慷慨行之,升月门也不愿拂了他们的面子,故而迁移至涅槃上,但自从上次在雪地里撞见真正的萧盟主,她就不淡定了。
如果萧盟主多年未归,或者被人调换,门下弟子应会起疑心才是,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露出来,就算是谢逐川,他也是之后才知晓。
“此事我知之甚少,也是听师父与我说的。”楚蕴叹息。
唐灼芜猛然意识到,楚蕴本就没比他们大多少,只是自小跟随嵬若门前任掌门柳七娘——她的师父,四处流历,见识多了些。加之其年纪轻轻,便担上掌门重任,把那沉稳持重的性子给养了出来,瞧着总觉得她是个饱经世事的,可她也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是灼芜唐突了。”
楚蕴摇头,继续说道:“九歌山少主长年不误正事,萧盟主怕自个儿若是去了,将来他难当重任,便召回手下最信得过的萧三叔。一来好给你们腾地方,二来,也好趁机交托重任,处理门内事务,日后好多多少少帮衬着少主。他毕竟是其亲舅父,怜其自小没爹娘疼爱,为他着想的也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