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诚沉默着。马大夫也劝过他,对于之前的事要先记住再忘记。他虽然对那件事怀有恐惧,但并不是像这次的失忆般完全忘却,只是不想再次面对。
虽然对魏远讲述这些,确实比面对曾经认识的胡小菲要容易,但郭英案和这次的事有太多隐情,他不敢轻易向陌生的心理医生倾诉全部感受。
“我知道你的职业特殊,”魏远看出了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也有我的职业原则,尊重患者的隐私,没有经过你同意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治疗的过程需要周围人的支持,你不能太讳莫如深,如果身边有亲密的人不妨向他们求助一下。”
聂诚思索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后面的话题轻松一些,但他仍旧没完全走出警惕状态。
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眼而至,聂诚面前的咖啡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出了魏远的办公室,前台小姐体贴地递来一杯水,问他是否预约下次咨询。聂诚稍作犹豫,预约本周日的下午。
心理治疗是需要时间的,他没打算一次能看出什么效果。他之前的主治医师马大夫虽然很好,但是太过了解他的情况,这次的事他反而难以对她开口。魏远的方法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偏差,又是胡小菲推荐的,他需要医生,因此打算继续试一试。
前台小姐见他有继续咨询的意愿,开始向他介绍会员充值制度。聂诚带着些许无奈地办了会员卡,想起要向胡小菲告个别,问她现在是否有时间。前台说胡医生现在正在做咨询,恐怕不太方便。
聂诚表示理解,给她发了信息,走出咨询诊所。
写字楼一层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他精神几分,这一个小时的咨询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考试。他暗自摇头,又对周日的咨询有了几分期待。
除了家里那件带血的卫衣,后面几天相安无事,没再发现自己暗搓搓的安排。区分局那边没出现大案,12月1日的河边发现尸体的事也没听闻有新进展,只有张杰明频频给他发消息,这一周发了今年半年的量,暗示姜准状态不对头。
自他离开分局就再没和姜准联系,到如今已经两年了。可周二魏远说起“身边亲密的人”时,他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姜准,即使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大串或甜或涩的回忆。
不说别的,就他现在吃牛肉拉面这家还是姜准带他来的。汤清肉香,面条黄亮,再染上半碗辣椒红油,看着就馋人。姜准说他小时候没搬家前,他爸总带他来这吃早点。
就冲这碗牛肉拉面,聂诚想也许他该主动一回,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
翻开通讯录,顺着字母表点到J,他的手指在那两个字上停了半天,颤了几次都没按下去。
一二三,理智回笼,他猛一按手机边侧锁上屏幕,狠狠吐了两口气,把手机揣进口袋结账走人。
回到家后,他洗个澡让身体温暖起来,烦躁地躺进被窝。
熬过了三点钟,又眼睁睁看着窗外狂风吹散夜幕,亮起了乳白色的晨光。
第4章 取证
12月8日周日,聂诚歇班。
下午预约了心理咨询,虽然只有一个小时,可心里总是有个事惦记着。早上五点到八点这段时间睡得不错,醒来后头不疼了,也有了些精神。
聂诚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在烤好的面包上铺一片奶酪。奶酪在热乎乎发焦的面包片上稍稍融化,等夹上新出锅的荷包蛋就完全融成一滩,看不出棱角分明的四方形。剪开透明袋将牛奶倒进奶杯,撒上一层麦片,一顿健康早餐大功告成。
吃完收拾干净,他披上外套出了门。
上周发生的事目前没有后续动作,被偷的资料和电子设备他也没报案,但事情不算完,日子还得过,他这就准备去数码大厦买个新笔记本电脑。
周末道上人多车多,聂诚没开车,坐地铁去的。今天天气好,出地铁站走十多分钟也不冷。
他早就看好了品牌型号,不过多看几家对比价格,很快就决定了。
店员女销售看到他走来时就错不开眼珠,见他听完她的介绍后就决定付款,更是高兴得微微脸红,又翻找屏幕清洁剂、屏幕贴膜,要送他赠品。
就在这时,隔着一个卖区的柜台乱了起来。
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叫来了柜面的老板,周围几个卖区的顾客都被吸引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向他们张望。
聂诚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领头出示警官证的那位身上。那位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态度不算强横,却带着威压,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有些失神,又猛地收回目光侧过头。
不能过于回避,聂诚警告自己。
有热闹不看正常,但是如果不远处有人特意侧身挡住脸,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忙着给他拿赠品的销售也被那边吸引了目光,聂诚不再耽搁,把购物小票塞进包装袋,拎着电脑,走进了安全通道。
确定周围没有人,他才倚着墙,让狂跳的心慢慢平复。
那两位警察是海东区分局的刑警,领头的就是聂诚心中那根刺——姜准。
两年前,他们似明未明的在一起不久就出了事,然后自聂诚调到派出所后悄无声息地分开,勉强算是和平分手,但因为从未把话说明白,中间总是别着股劲儿。不去想,就是成年人间的渐行渐远,一旦想,就像超长期的冷战。
聂诚在阴冷灰暗的楼梯间里走来走去,他想上到二楼再从另一边下楼离开,又觉得自己不该像个避人耳目的“犯罪分子”。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他认得那是跟姜准一起来的另一位刑警祖星辉,他正在安抚柜面老板。
聂诚顿时明白,他们是要找安静的地方问话,他立刻三步并两步地上到二楼,又鬼使神差地止步于他们不可见的阴影中,安静地听着他们的问答。
“12月1日你在哪里?”姜准问。
他的声音因过于冷静而听上去显得冷冽,再加上问题中敏感的日期,让聂诚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在店里,只要没有别的事,我通常都在店里盯生意。”柜面老板说。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祖星辉从手机里打开一张照片,问道。
“眼熟。”
“在哪见过?”
“在店里,就这几天的事儿,不是1号就是2号。”
“白天来的还是晚上,你了解的情况都跟我们说说。”
“好的好的。是上午,这人顶门来的,平时那个点儿整个大楼都没几个顾客。哦对,那应该是2号,2号是礼拜一,工作日人更少了,所以我印象挺深。他也不买东西,拿了两个U盘和一个硬盘,让我帮忙恢复里面的数据。”
“那里面都有什么?”
“文件不多,都是PDF啊、照片什么的。他不让我看,恢复完之后他就都拷走了。”
“你有备份吗?”姜准第二次开口问。
“这顾客的隐私我哪能……他看着我删的。”柜面老板推脱道。
“就问你有没有,还能不能有。”祖星辉自觉接过话头。
“这……我……”
“你放心,我们这是办案,不是找你麻烦。就算你有,只要不是特意留下四处散播、违非作歹的,我们先不追究。”
“那行吧。我给电脑做个恢复,看看能不能找回来。”柜面老板勉为其难地说。
三人离开了安全通道,阴冷的风在他们打开厚重的防护门时趁虚而入,从一楼打着旋往上刮,吹得聂诚浑身发冷。
两个U盘一个硬盘,和他丢的正好对得上。
这绝不是巧合,他们找的那个人一定是去他家入室行窃的那个。
看来那家伙没在电脑里发现有用的信息,那也不对,如果他是不放心,应该把电脑一起带来做恢复,要不就是因为他原本的目标就是移动数据。
不不,这不是他要担心的。
等数据一恢复,姜准肯定会知道他是原主。
他会因此进入侦查范围,和姜准对上。
一边是让他不明所以的案件,一边是让他焦头烂额的私事,他没办法同时处理好。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他,那行差踏错一步,就会陷入圈套。
现在他唯一可能拥有的筹码,即是赶快想起1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趋利避害,洗清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