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在说什么!!” 葡萄疯了一样把信举到了霜花与旭凤的面前。那封信已被她的眼泪浸湿而模糊了字迹,霜花皱着眉仔细地分辨着信中的话语。葡萄早已泪如决堤,她只是不敢相信,可她从他们二人的神情中读懂了意思。润玉真的自己走了。
“他一定是用这镜子看到我们三人在一起,以为你见到旭凤,便想起上一世时我们与旭凤的事情了。他过了这几百年怎么性子一点都没变过,” 霜花皱着眉,神情凝重地说道。
“走!我们随你到天界与他解释!” 霜花拉起葡萄就往门外奔去。她奋力一蹬,葡萄便与她凌空而起,向空中飞去。旭凤紧随其后。地上的行人皆停下来,抬头朝他们望去,发出阵阵惊呼,两旁店铺里的人听见了外头的响动,也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三人在满街人马的仰视中渐渐被云层所掩盖……
南天门守值的将领嘴里正嚼着喜糖,望着脚下开出的那丛花上飞舞的蝴蝶。自天帝陛下与准天后合力在天界开出了许多花后,他才第一次在天界亲眼看到蝴蝶。这些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很是好看,若是这些花儿千年万年地开下去,以后的天界估计能时常看到蝴蝶围绕着那些好看的仙子飞舞了。
这将领这般想着,望着停在花上的蝴蝶出了神。连天帝刚刚从他身边走过,他都未察觉。
润玉缓缓往璇玑宫走去,一路上碰到不少跑来跑去,忙进忙出的内务司仙童仙侍,他们高兴地朝他行礼。润玉双眼有些发红,但仍露出真切的笑容,让他们平身。而后,他们又继续充满干劲地工作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些辛苦//操劳了这么久的仙童们解释,他们的一切努力都再无意义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仍想将这婚礼前的喜庆气氛记在脑海里。想到今日早上去时,葡萄依然与他一路说笑,这路上好似还留有她笑声的余音。他侧过脸,望着那座为了他们的婚礼而建的锦玉堂,已是张灯结彩,牌匾上的字在阳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着光。他特意把她的名字放在前面。只可惜,这殿建成,从未,也再无一双人踏进了。阶梯两侧的牡丹开得鲜艳,花开无人赏,是一朵花最大的悲哀。可如今这些花带来的祝福,让整个天界都重新感受到了花的美好,这花,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有些人,有些事,也许终究不该他得,天道让他拥有这段日子,已是对他这本该万年孤独的人最大的福赐了。她还为他寻到了母神,也许他寻回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人,就必须失去另外一个吧。他命中就注定了无法两全其美。只是,他该如何告诉他母神,他无法完婚了。
璇玑宫门前那个秋千,静静地立着。他才发现,这秋千的扶手,已被葡萄磨得有些褪色了。他缓缓地坐了进去,把手轻轻放在了那褪色的地方。他轻轻笑了。心里有种莫名的释然,仿佛只是一个预定好的结局,如期而至。没有悲天悯人,也没有痛哭流涕。他只是轻轻用指摩挲着那处褪色的扶手。他握了握秋千的吊绳,低着头有些无奈地笑了。即使韧过钢丝,粗过手腕的天蚕丝又如何,该走的人,终是绑不住的。
轻轻推开了门,寝殿里的一切如他们早晨出发时一般,没有动过。她换下的衣袍还搭在椅背上,仿佛等着它的主人晚上回来,又会把它再穿上。他缓缓将它取下,一副平常模样,将它叠了起来,放在了她的小//床//上。这房内已有太多二人的记忆,他望着墙上二人在皖南的荷塘前被凡人画下来的肖像。他们二人永远依偎在这画中,这辈子,至少他们的爱被见证与记录过,不是么?起码,这是他并非一厢情愿的见证。
墙上的柜子里还存放着许多她为他种的草药,这一世,她已给了他太多太多,起码,不再只是一根葡萄簪和一盘未了的棋局了。她曾经给过他家,让他知道了有家是怎样的感觉。这房内有太多太多与她的回忆了,多到足以支撑他魂归天地那日。他轻轻倒在了她的小//床//上,她的枕头还留有她的气息,只是不知道,这气息还能停留多久……有她陪伴了这么久,如今又要重新适应一个人睡了,怕是会有一段时间不习惯……他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我不应该骗他说……我不记得旭凤与你……” 葡萄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在风中散落,她原以为对于润玉而言,她不记得他们二人是最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因为这个下意识撒的谎而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回去与他解释清楚,你知道他个性,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霜花继续往南天门疾飞而去。
葡萄用衣袖蹭了蹭眼泪,忍住心中的担忧与难过,跟上了着霜花的速度。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三人落在了南天门前,霜花着急地问葡萄。
“我知道,可是——我要先去找白泽,” 葡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坚定地说道。
虽然不知她此举何意,但她与润玉相处了这么些年,对于润玉身边的人也很熟悉,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比她更害怕失去润玉。霜花相信了她的选择,随着她跑的方向跟去。旭凤也紧跟在霜花身后。
三人在前往瑞泽府的路上就碰到了白泽。
“白泽君!!小鱼仙官他想悔婚!” 葡萄见到白泽,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竟嚎啕大哭起来。
“你别急!此事我一定帮你,” 白泽神色认真地对她说。
“白泽君,天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说的话从宗动天(一重天)到月轮天(九重天)都能听得见?” 葡萄神情凝重,但坚定。
白泽思索片刻,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豁然开朗的神色,“跟我来!” 他对葡萄沉着地说。
他摇身一变,显出瑞//兽//原形。巨大的白色瑞//兽//瞬间将旭凤与霜花都笼罩在他的影子下。他低下头,匐在地上。这次,葡萄没有再犹豫,一个翻身骑到了白泽的背上。
白泽俯身一跃,四只蹄下都泛起了白色的云浪,驮着葡萄往西面而去。霜花与旭凤紧随其后,也向着西面去了。
一只巨大的白兽挥舞着翅膀,蹄下云浪翻涌,他扇起的风使整个天界盛开的花儿的花瓣扬起,仿佛正在下着一场漫天的花雨。走在宫邸间路上的仙子宫娥们都纷纷扬起了头,看着花瓣纷飞。她们都看到了这只巨//兽//向西一路狂奔,它的身后还有两个人影跟随。
终于,白泽缓缓降落在一个宽广而僻静的地方,在这片辽阔地面上,坐落着一座雄伟而古老的神殿。
旭凤自然认得此处,天坛神殿,即使是天帝,也只有事态发展到需要整个九重天统一接收信息之时,才会来此。
“锦觅,我们快到那神殿的塔顶,” 白泽抓起葡萄的手臂,瞬间就带她跃上了塔顶。旭凤与霜花也牵着手飘然而起,随后落在了白泽与葡萄的身后。
“这是昭天仪,你对着它说话,你的声音会从九重天直达一重天,” 白泽指着塔顶中央一个漏斗形的金色器皿说道。
在第一次穷奇扰乱六界之时,太微曾使用过一次昭天仪,通知整个九重天做好备战准备,此后多年,都未有再用过了。
白泽往前走了几步,俯身向前,轻轻拍了拍昭天仪,咳嗽了一声。
璇玑宫内一片寂静,斜阳淡照,日头西落。桔红色的夕阳透过窗纸洒进了寝殿内葡萄的小//床//上。润玉仍将脸埋在她的枕头上。此夜起,她便不会再回来与他一同用膳了,也不会再陪他看奏折了。他其实没有怨这一切,虽终是指间流沙,可他仍留下了一颗以她的幸福之泪凝成的珍珠,永远留在了他的内丹精元之处。他给过她幸福,这是他曾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做到的。他唯一怨的是,为什么天道不给他一个先兆,让他有些时间去准备,去接受,他即将要失去她……
“咳——喂……?” 一阵噼啪的嘈杂声响后,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咳咳,从宗动天到月轮天的各位,我们遇到了一个严重的危机。此事,事关天界的存亡。但我希望各位不要惊慌,请各位仔细听好我们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是……白泽?
润玉恍惚地慢慢从枕头后露出了双眼。